1
过去两年了,我才提起勇气把那件事记录下来。两年来,我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缩在被窝里颤抖不已,任由冷汗如泉水一样涌出。
而每一闭眼,仿佛都有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在将我的身体切割......
此刻,男朋友陈逸走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流淌的“哗哗”声让我感到安心。
陈逸的钱包放在了餐桌上,我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想要藏进他的钱包里。
两年来,陈逸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是他陪伴我一步步走出恐惧,是他安慰我的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
希望这一枚小小的手表能让他感到一丝丝的幸福。
好了,我要开始把那件事写下来了。当我停笔的时候,我相信一定会阴云散去,阳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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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雨桐。
两年前的初夏,大二的生活刚刚结束,漫长而无趣的暑假即将来临。
我来自云南的一座偏僻的县城,从学校回家坐火车要二十多个小时。
一想到拥挤的车厢,泡面味与汗腥味混杂的空气,一路上的腰酸背痛,我就头皮发麻。
室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宿舍里只剩我一人。有一天傍晚,陈逸忽然给我打电话。他说在楼下,找我有事。
陈逸是我同专业的学长,我跟他不算很熟。
但是室友们都说陈逸在追求我。这怎么可能呢?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不会打扮,皮肤有点黑,放在人群中毫无出彩之处。
而陈逸却是那么与众不同。
他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脸上棱角分明,如果打扮一下,画上妆,说他是当红明星应该都没有人怀疑。
只是他的那双大眼睛时常带着些阴郁的神色,似乎藏着很多心事。
我急忙梳了梳头,换上一身好看的裙子,下了楼。
“我知道你还没走呢。”陈逸见了我,脸上露出了似有若无的微笑。
“还没买到票呢。学长,你找我有事?”由于那些传闻,我在他面前有些异样的感觉。
“我找到了一份兼职,你有兴趣吗?他们说让我推荐同学过去。”
陈逸不像缺钱的样子,听室友说他买了一辆昂贵的自行车,而那辆自行车的售价赶得上一辆轿车。他怎么会兼职呢?难道他真的对我有意思?
“什么兼职啊?”我不自觉低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在辅导机构里教学生,挺轻松的。”
“好啊。”我没有迟疑便答应了。
“不过……”他挠了挠头,“那家机构在市中心,离学校太远了,你可能要租房子。”
“租房?在市中心?”我有些后悔。我的生活费没剩多少了,哪里租得起房子。
“没事啦。”陈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与人合租的话挺便宜的。”
我抬起头,看到他那张纯白无暇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中透露着柔和的光晕。他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期待。我心里打定了主意。
陈逸,你当然知道,为了和你一起兼职,我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但我希望你忘记这些。我后来的遭遇并不是你造成的,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希望你对我的照顾和疼爱也从来不是因为愧疚。
那天晚上我跟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想要留校做兼职。
爸爸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他。
2
第二天一早,根据陈逸给的地址,我去了那家辅导机构。
的确很远,坐公交车几乎用了两个小时。
面试过程很顺利,试讲了一道简单的题,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估计是因为暑假期间辅导机构生源太多,老师不够。总之,HR当场便告诉我面试通过了,并且希望我第二天就能来上班。
离开培训机构已经中午十二点,我正为如何租房子发愁,便在墙上看到了一份招租广告。
广告上写着要求女性,爱干净什么的,还注明非中介,不需要中介费。
我按照上面的电话打过去,一个女人接了电话。我们简单说了几句,她便邀请我过去看房。
一切都那么顺利,我心里不免有一些窃喜。
我以为这是幸福的征兆,但从没有想过这也可能是魔鬼的诱饵!
那是一座老小区,破败不堪,与市中心的繁华格格不入。
它像是华丽袍子上的一块丑陋补丁。小区随意进出,没有门卫,住得多是一些老人。
进来后,水泥路面坑坑洼洼,泛出一片惨白色。
一棵老树在初夏时节仍然扎不出新芽,干枯的树枝上落着几只漆黑的鸟儿,不动也不叫,像死物一般。
树下有几位老人在打麻将,他们也是悄无声息的,摸牌,打牌,动作缓慢而沉重。
这里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按下门铃,等待片刻,那张魔鬼的脸便在缓缓拉开的门后出现了。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张脸,她时刻在我脑中,无时无刻不在啃啮着我。
那张魔鬼的脸变化成一张四十岁左右妇人的形象,画着浓妆,但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和惨白的脸色。
“来看房子吧,小姑娘快进来。”她假笑着,像一只狼邀请一只羊一样将我让进屋里。
我走进去,闻到一股像是医院病房的消毒水的气味。
我吸了吸鼻子,她马上说道:“哦,在刷厕所呢,这是八四消毒液。我很爱干净。”
诚如她所说,房间里干净得一尘不染,所有的物品归置得整整齐齐。将要租给我的房间里也是如此。
我早该想到,像她这样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将房间出租?但是她的花言巧语和虚假的热情欺骗了我。
“租金怎么算?”看了一圈后,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个月五百怎么样?你要是觉得贵,还可以再便宜。一看你就是出来兼职的大学生吧,不用担心,等你发了工资再付也行。”她满脸堆笑。
我的心里不是没有疑虑。
每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好运时都会抱着一丝警戒。
整洁得不像有人居住的房子,非常低的租金,好运这一次落到我头上了吗?
还有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也引起了我不好的联想。
但我还是选择住在那里。
她让我签了一份租房合同,便把钥匙给了我。
“随时可以来住,只是有一点,不可以带朋友回来哦。”她的脸上仍带着笑容——那是猎物落入陷阱的狞笑。
从租房出来后了,我直接回了学校。打包了一条毛毯,一些换洗衣物,还有日用品。
这时候陈逸打电话来问我顺不顺利,并且说要请我吃晚饭。
当天下午的事我记不那么真切了。只记得晚上和陈逸吃完饭后,他骑着自行车送我回租房。
这一段记忆清晰真切,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一般。
初夏的暖风在晚上八九点时不再那么燥热,路灯,柏油路面,自行车轧在路上发出的平实缓和的声音,机动车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牵着手散步的情侣,坐在路边休息的环卫工人,路过商业广场的热闹繁华,服装店店员热情的笑脸。
最重要的是陈逸身上的温热的气息,这一切让我感到很舒服。
陈逸把我送到小区门口,看着我走进楼梯才骑车离去。当时的我被甜蜜的感觉包裹着,对将要来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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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门,客厅的灯仍然亮着。那个可怕的恶魔听到我回来了,从她的卧室走出来。
“跟男朋友约会了吧?”她用那种过来人的虚假的亲切对我说道。
“没有,是跟同学。”我说。我完全被她的假象蒙骗了。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多喝热水哦,你们老师要讲那么多话,嗓子哑了可就不好听了。”她把热水端到我面前。
这里她又露出了马脚。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辅导机构当老师呢?我从来没有向她提过。但是当时我还是没有意识到危险。
晚上吃饭的时候,粗心的陈逸忘记点饮料了,我正口渴,便将那杯热水喝了。
“阿姨,你怎么看出来我是老师?”我毫无戒备地随口问道。
“你们大学生出来兼职,不都是做家教吗?”她镇定自若地回答。
喝完了那杯水后,我觉得很困,便回了卧室。
但很快我感觉到不对了,头很胀,脑袋昏沉,看什么东西都觉得飘。
我躺到床上,意识一点点的消散,世界像是在翻转。
我以为是我生病了,拿出手机凭借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给陈逸发了一条消息。
点了发送按钮后,我的最后一点意识也被黑暗吞没了。
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亮光刺醒。
我能感觉到光线穿过我的眼皮进入瞳孔,也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但我不能动弹,也睁不开眼睛。
“小姑娘睡着了吧?”她小声问道。
她在我的肩膀上推了推。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她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
“阿姨不要你的房租,就从你的身上取点东西,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她的声音像扭曲变形的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我开始感到害怕,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我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
我宁愿自己没有意识。我就像一只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拼命地想逃,想大喊,但我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我感觉到衣服被脱掉了,小腹那里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感觉。
接着我感觉到锋利的刀刃刺破了我的皮肤。
血液涌了出来,带有一点温热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怪,只有轻微的痛感,但金属的冰冷进入体内,让我抓狂。
手术刀在深入,一支镊子也伸进来了,在我的体内翻找了什么,血管被拨到一遍。
她一边切割我的内脏,一边小声地哼唱《欢乐颂》。
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的神经快要崩溃了。接着痛感变得明显起来。
我知道她是在掏出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一定在剧烈地颤抖着。她难道看不到吗?
血液不断流失,我的意识再次衰弱下去。我能感到她在缝合我体内的血管。
我想这次我大概要死去了。
突然,撞门声响起,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熟悉的声音。她的脚步声走出去了。接着是交谈声。
是他来了吗......
3
后来的事我全然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时,痛感像洪水一样瞬间就将我淹没,我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痛昏过去。
那匆匆的一瞥中,我看到自己是在医院病房里,四周一片惨白,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着我忙来忙去。
她偷走了我的一个肾!
后来,陈逸告诉我他接到我的短信后便赶来了,他挨门挨户的敲门,大喊我的名字。
那些老年人伸出头来骂他,但他还是没有放弃。
最后他找到了那个女人,她的手上还沾着血,提着一个冷冻盒。他急着叫救护车,却让她跑掉了。
谢谢你陈逸,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你每天都陪在我身边。
我的心情低落,你便陪我说话。为了能哄我吃一点东西,你还学会了做饭。
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来。
那时候我整天胡思乱想。我在想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罪恶!这是命中注定的吗?还是巧妙的安排?
她怎么知道我是兼职老师,她跟那家机构的人串通好了吗?那一张恰巧出现在我眼前的招租广告,真的是巧合吗?
我的脑子里全都是这些。
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我认为整个世界都在谋害我。我不止一次的想到过自杀的念头。
陈逸,是你让我感到了温暖。你像一个光明的天使一样照亮了我的黑暗。
两年来,你一点点融化了我心底的冰。
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回忆就到此为止吧。把这些写下来后,我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忘掉。我相信美好的生活即将到来。
陈逸在喊我递毛巾。
他洗好澡了。
“等一下。”我要赶紧把手表藏到他的钱包里。
放到哪里好呢?最外层太容易发现了,也容易掉出来。
放进这个小夹层吧,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张照片,是陈逸的照片吗?
我把照片抽出来——
一阵眩晕,我几乎栽倒,就算此刻被闪电击中,我也不会有一点感觉。
手表“啪”的一声落在地板上。
我揉揉眼,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那个女人——那个魔鬼!那张我永远也忘不掉的脸!
“雨桐,你在干什么?我要出来了。”
“咔嚓”一声,浴室的门正被缓缓推开......
(全文完)
本故事来自于公众号【贝罗的故事小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