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孩子都去尼泊尔

黑暗遮住了整个天幕,一切都处在静默中。日昭坐在旅店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群山。不时有鸽子的剪影从空中掠过。她知道,它们是要飞回家里去。然而,属于她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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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餐厅的服务员

20岁的日昭,在天津上着一个破落三流大学。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天津,也许是因为天津被异国侵占了太久,被遗弃了太久,也许也只是因为,它离家够远。

刚步入大三,学校就开始组织学生去天津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去实习。说得好听是让不谙世事的学生提前适应社会,不至于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它的残酷所撕裂。说白了,其实只不过是学校想在即将毕业的学生身上“薅点羊毛”罢了。当然,有不少学生抗议,联名上书诉求。日昭也签了字。但于事无补。大人们的决定,小孩子往往是无力反驳的。

在酒店人事来招聘时,班上同学都穿得特别正式,男生打上了自己所有的最好的领带,女生化上了平日最得意的妆容。日昭却依然穿着白色的棉麻衬衫,酒红色的长裙,一双白板鞋。

如果要你去酒店前台,你愿意吗?人事主管觉得面前的女孩非常有气质。

不愿意。日昭说道。

班上同学都有些惊讶,对于他们来说,酒店前台意味着门面,是个轻松且体面的活儿。

那你有想去的部门吗?人事主管再次问道。

西餐厅。

会说英文吗?

一点,并不多。

好的,可以了。

一次简单的面试,日昭最终被分配到了西餐厅,成为了服务员。

西餐厅位于酒店进门的右手边,入口有一面巨大的酒墙,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红酒和酒桶。再往里走是餐厅座位,分成吸烟区和非吸烟区。酒红色桌布,檀木椅子,一套餐具,一只玫瑰花。这是每个桌椅的摆设。简洁干净。用餐区正对是自助餐台,供早晚使用。

每天早上6点半,日昭会准时起床。梳洗好后,到餐厅去。作为服务员,是并不忙碌的。早上只需端着装满的咖啡壶或红茶壶,在用餐的客人间询问。咖啡或茶,或是coffee or tea。偶尔会遭到一些人的调戏,被询问是否有男友是否晚上能一起吃饭。日昭总是一脸冷漠,干脆回答,不行。

来用早餐的大多是酒店的主客,而这大多数中,有两个是每天都来的。一个是德国中年男人,一个是日本中年男人。他们都喜欢坐在非吸烟区靠窗的位置。彼此见面都会微笑,但却从未用言语打过招呼。

同班同学大多都是知道日本中年男人多一些。是酒店的常居客,没结过婚,没有妻儿,出了名的挑剔。即使是地毯上有一根细微的发丝,也会被他找到并且信封交给酒店老板。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用餐也是一丝不苟,拒绝一粒米饭落下。

而对于德国中年男人,大家了解的甚少。只知道他长居在38楼的单人间,没有朋友拜访,也很少出酒店。每次来餐厅用餐完,偶尔会给服务员5元小费。走的时候会冲大家点点头,温文尔雅。

在去酒店的第一年新年里,所有同学都请假回家,全酒店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服务员留了下来,日昭就是其中一个,也是西餐厅的唯一一个。当她主动申请加班时,经理不解地看着她,但也并未做任何提问。

大年三十时,西餐厅几乎处于半开半关的状态。日昭一个人身兼数职,但这对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因为在平日里,她就跟着各个岗位的员工们学习,所以也能独当一面了。她站在西餐门口,当起了领位。

此时,德国男人按照惯例来吃早餐。日昭只得用蹩脚的英文抱歉地说道。sorry sir,it is closed today。

德国男人一愣,随即笑着说。happy new year。

日昭一笑,you 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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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年的孤寂邂逅

因为没多少客人,日昭被允许提前下班。平时白天甚少走出酒店的她,此时走在外面的马路上,倒觉得有点举手无措。她摸了摸有点饿的肚子,决定去店子里吃碗长寿面。于是,她脚步加快,冲不远处的小型商业街走去。

找了将近半条街,才发现所有的门店几乎都关门了。日昭有点沮丧,她失望地往回走,一抬头却看见德国男人在前面,带着帽子,一副墨镜将他的表情遮盖了起来。他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似乎是做饭的一些材料。此时的日昭,感到有点孤单。她渴望,找一个看似类似的人,去攀谈。

hello。日昭几步跑倒男人身边,笑着打起了招呼。

hello,oh,you!德国男人显得很是惊讶,他摘下墨镜,指着日昭说。

yes,me。日昭笑着点头。她似乎清楚他的意思。在这个中国人所特有的盛大日子,所有人都各自归家,欢聚团圆。只有她孑然一人。

你想,跟我,一起,晚餐吗?德国人男人知道她英文不是很好,于是他切话成了中文说。

可以啊!日昭显得很意外,又很惊喜,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于是他们一起回到酒店。德国男人带她到自己住的房间。

这是一个小的家庭式公寓,里面摆设跟别的房间不一样,似乎是男人自己购买的家具并布置的。整个装饰都是黑棕色,窗帘是厚重的布料,关着的,透不进一丝光线,使得房间显得压抑而冷清。

想,吃什么?德国男人边围围裙,边扭头问正在四下打量房间的日昭。

你会做什么?日昭反问道。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这么问似乎是在质疑对方的厨艺。

额,我会做的,不多。来意大利肉酱面吧?男人并没有介意。

好呀。日昭回道。

德国男人做菜的样子很娴熟,像是经常做给自己吃。日昭突然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怜悯,仿佛是在怜惜眼前这个孤独的男人,又仿佛在疼惜自己内心的那个固执不肯投降的孤僻的小孩。

你,孤单吗?日昭似提问似反问地问道。

德国男人一愣,在那么一秒钟,他停下手中的活儿,但下一秒,又开始速度地操作起来。

孤单这个话题,提起来本来就让人感到无助。更何况是在这个举家相聚欢庆的时刻。日昭懊悔地想到,她没想到,这么一瞬间的落寞,像是荡开的迷香,一下下散开在这个小房间里,久久难以散去。

在面对面的吃饭时,日昭将食物塞入口中,眼泪莫名地就盈眶而下。

你为什么,不回家,不与家人,相聚?德国男人递给她一方手帕,眼光灼灼地看着她。

家人吗?我,有家人吗?日昭像是自言自语。

日昭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姐姐自小就是神童一般的存在,所有的光环与赞赏,伴随着她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直到大学直到工作。现在在上海当娱乐记者兼专栏作家,风头无两。对于重男轻女的家庭来说,弟弟自然是掌中宝,含着怕化了,抱着怕压了。而日昭呢,既成绩一般,看似长大也不会有所大作为,又是女子,废物一般的存在。

呵,也怪不得,三岁时被爸爸转送给他人。呵,也怪不得,五岁时让她在同学家整整躲了一天。呵,也怪不得,下雨天从不送伞。即使是上了大学,爸爸也是不愿意再出半毛钱供她读书。你就是个窝囊废,干嘛还要浪费金钱去上学?爸爸那时狰狞的面孔,深深刻在日昭心头。

她经常做梦,一家人驾着马车,爸爸前面赶马车,后面坐着妈妈,姐姐和弟弟。他们一起嬉笑着,只留下日昭一个人在马车之下。他们驾车而去,笑声爽朗而彻骨。日昭迈着双腿,拼命地追,拼命地喊叫,爸爸,不要丢下我,妈妈,别丢下我。我还没上马车,带上我,带上我。可是他们丝毫听不见,笑声渐渐远去。

一滴滴眼泪落下来,落到了意大利面上。日昭用手帕快速地将眼泪抹去,笑着望着德国男人。

我,没有,家人了。德国男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叉,慢慢回忆道。

原来,德国男人原来是德国米其林酒店的高级甜点顾问,有美丽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子。每天下班,男人总会带着不同口味地甜点回去给他们,他们也总是欢喜地等待着他回家。日子美满而幸福。然而,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当他提着甜点再回去时,发现屋子已经烧起来了。屋子里的妻子和孩子,一个也没能幸免。男人无法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开始疯狂酗酒,酒驾扣分,丢掉工作,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他住进了医院。医生劝他戒酒,不然没了活路。他想到妻子和儿子,决心好好活下去,但是他不愿意再呆在德国这块伤心地,于是他买了来中国的机票,来到了这个他爸爸曾经千百次念叨的地方。于是,他成为了这个酒店的常住租客。

还难过吗?日昭问道。

自然,而且每次回忆都要积攒勇气。德国男人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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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去神的国度吧,去看看吧

两个人的第一次的相互倾诉,让彼此感情拉近了不少。德国男人让日昭喊他Leon,在每次去西餐厅吃饭时,当日昭经过他身边时,他总会微笑着让她给他来一杯咖啡。在日昭下班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偶尔问日昭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吃饭。他们之间,似乎暧昧,又超越了暧昧。似乎爱情,又未突破爱情。

你,有想过,要,战胜心中的坎儿吗?Leon问日昭。

有的,只是依然无法自我摆渡。日昭看着窗外渐渐漆黑的夜。

有想过,让神帮你吗?Leon也望着窗外。

神?耶稣?基督教?日昭连问道。

不。我听说,与西藏相邻的尼泊尔,是神的国度,它能使人心净化,使万物朝阳。

是吗?可我想,放下是自我内心的事,而并非是外力所催使的。

话虽如此,但走走是好的。去看看吧,去神的国度。路费不是问题,我可以借给你。

日昭没说话,她迷茫地看着夜幕降临。也许,是时候,该到处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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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塘遭遇凶恶的康巴汉子

日昭最终还是决定去尼泊尔看看。只是,她自顾自的在旅行线上加了个西藏。她向Leon借了点钱,又向学校申请暂时休学。尽管学校并未同意,但日昭信心坚定,学校也并没有办法,再加上酒店多个员工联名支持,日昭成功申请到了半年的修学时间。

日昭在淘宝上买了些简单的装备,太阳帽、墨镜、70升背包、一套冲锋衣、一双普通的运动鞋,然后向同学借了点防晒霜。买了去成都的火车票,第二天就踏上了去西藏的路。

刚到成都,日昭就在附近公园里的老人那儿花了5元钱剪了个板寸头。年过花甲的老人一边剪一边还感叹,这么漂亮的长发,干嘛要剪掉?真是糟蹋啊!!多好看的姑娘啊!!

日昭笑着说,老爷爷,你不剪,我可找别人剪了,让别人给我剪光头。

老爷爷不说话了,于是,他秉着救人的心情,给日昭剪了一个不算太短的寸头。

理好发后,日昭买了一张川藏地图,然后背着包,开始坐公交去318国道。只要上了318国道,那么一直在上面走,就一定能到西藏。

在日昭的行程计划中,每天早上7:30起床,8:00出发,开始徒步。中午在路上吃自带的干粮,晚上6:00如果还未遇到村庄家人,就在公路上搭车。这种方式,是作为没带帐篷的驴友的折中方式。

一路上天气都很好,太阳也总是很大,背上的廉价的背包并没有任何省力,便宜的冲锋衣也并不透气,这种负重和闷热让日昭行走得特别吃力。

从最开始从成都出发到雅安,然后到雅江,这段路上人烟比较密集,又是四川境内,日昭总能在6:00前到达村庄或农户,吃上好吃的饭菜。直到从理塘前往巴塘,日昭才遭遇到从未见过的情况,这让她显得胆怯而不知所措。

刚从理塘村庄出来,走了将近4个小时,日昭就看到前面有一堆越野车停在路边。这在于人烟稀少的理塘来说,显然是不太正常的。由于理塘处在高位,海拔有4000多,日昭出现又了高反状况,整个人浑浑噩噩,她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儿,走到那些车跟前去,正准备去询问情况,却发现有一个强大得无法让人忽视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日昭侧身一看,看见一个人高马大、胡子一大把的康巴汉子,手里拿着长长的铁棍,正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猛瞧。这着实让日昭吓了一大跳,她顾不上之前住的店主里告诫她的不能跑不能剧烈运动的忠告,费劲地往那些车子中间跑去。可惜还没跑上两步,就被他一只大手抓小绵羊似的的拽了回去。

你是男是女?康巴汉子眼神依然赤裸裸地看着日昭。

我是女的。日昭不敢直视他,也不敢撒谎。她低着头,视线停在他手中的铁棍上。

女的?难怪这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康巴汉子用手拍了拍日昭的臀部,惊得她啊啊啊大叫。康巴汉子顿时心情大悦,仰着头大笑起来,其他的康巴汉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车堆里有不少人探出头来,有些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有些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人正紧张兮兮地看着日昭,像是害怕康巴汉子把她给吃掉。

你为什么一个人上路?不怕我们吗?康巴汉子继续问道。

怕啊。怕也要上路啊。日昭无奈地回答。

那是为什么要一个人?

因为我有些问题没办法解决,想要问问神,希望他给我答案。这是我的功课,别人帮不了。一个人走,才能思考更多,才能承担最多。日昭直率地回答道。

康巴汉子看着眼前这个瘦瘦的黑黑的姑娘,她在说到神时,整个脸庞都泛着微妙的光,仿佛真的受神在眷顾。这让一直在信仰佛的他不由得松开了拽住她的手。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掏出口袋中的手机,用藏语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然后拍着自己的胸脯对这她说。

丫头,我叫了我的一个要去拉萨的哥们儿,让他带里一程。后面的路难走,你跟着他过去准没错!

日昭一愣,半天没缓过神。正想拒绝,却又偷偷瞄了一眼康巴汉子手中的铁棍,顿时点头如捣蒜,直接小人样儿十足的说,太谢谢大哥了,太谢谢您了!

康巴汉子什么也没说,就走到车堆面前,继续向各位司机要起了过路费。表情依然凶煞。日昭偷偷了瞄了一眼,但却已经没觉得不再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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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的孩子都去尼泊尔

坐上另一个康巴汉子的车,日昭挥别了那群打劫的康巴汉子。一路上,司机大哥用不太顺畅的普通话给日昭讲各种西藏习俗,还唱了很多当地最喜欢的歌曲给她听。快到晚饭点时,司机大哥将车停在路边,然后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糌粑,又拿出一大块风干的牛肉。小心地撕了一块牛肉,递给日昭。日昭咬了一口,硬硬的,口感非常赞。

大哥看她吃得欢,咧着嘴笑着说,虽然很想给你吃糌粑,但是一般内地人吃这个都会拉肚子。

日昭也笑着说,牦牛肉好吃。

大哥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是牦牛肉?

日昭挠了挠几天没洗的平头,我猜的,路上见到这么多牦牛,想着这肉应该是。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大哥夸奖道。

一路上,两人都相处融洽。在路过每座雪山时,大哥还要给日昭拍照。累了,两人就将车停在路边,休息一会儿继续上路。

后来日昭总是会想,为何这么一个陌生人,却给她如此大的安全感?她从没有担心过大哥会图谋不轨。说不上来原因。也许在这个接近神的地域,人心是单纯而直接的吧,又或许是他身上有强大的归属感,让人感觉脚踏实地。

在经过将近一周的颠簸,两人终于路过墨竹工卡,走在了通往拉萨的最后一条公路上。

大哥,你去拉萨做什么呢?日昭被外秒白茫茫的雪山照得快瞎了眼,她转过头,望着大哥问道。

去磕头,去转庙。大哥依然目视前方,回答道。

转庙?日昭好奇地问。

嗯。好久没去布达拉宫转一转了。我需要净化一下我的心灵,这样才能与佛祖更近一点。

嗯。日昭点头道。

车子很快就到了拉萨。由于司机大哥要去在拉萨的兄弟家,所以也不好带日昭去。于是日昭跟司机大哥大大的拥抱了一下,祝福他,然后下了车。她掏出许久未用的手机,拿出破旧不堪的攻略,给上面的客栈打了电话。

花了几天,将拉萨大大小小的寺庙全都逛了个遍。在每个日落的黄昏,日昭总会去大昭寺,跟着藏民一起,五体投地的磕头。因为没有护膝和护手,所以日昭每次在磕了十几个头后,都累得气喘吁吁,手掌也微微磨破了皮。但这着实让她感觉到快乐。仿佛在接近神砥,让她感觉内心在放下。也许这快乐也只是形式主义,但她已经不想去太过追究了。追究来追究去,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看似过得去的理由,还不如就如此。快乐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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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昭在第二个周一拿到了尼泊尔的签证。然后在签证中心的旁边的酒店里定了去樟木口岸的车。樟木口岸是连接西藏和尼泊尔的一个口岸,几乎所有人都会在那边停留,然后去兑换尼泊尔币。

一大早上起床,日昭就收拾好上了车,经过将近9个小时的奔波后,终于到了樟木口岸。晚上吃饭向店子里的老板打探了兑换率的信息。然后匆匆洗了洗就睡了。第二天在一个打扮质朴长相也质朴的中年妇女那里兑换了货币,1:16,是当天最高的兑换率。一切办妥后,日昭开始跟着去尼泊尔的人流坐车,过关。终于,在一阵蹩脚的英语吵闹声中,日昭意识到自己终于到了尼泊尔了,到了传说中神的国度。

在首都加德满都草率的住了三天。说草率,其实也算是用词准确。日昭住在加德满都的泰米尔区,四周都是商业区。她偶尔步行去猴庙、巴德岗这样的寺庙。但可能是商业的喧嚣的影响,她始终未能静下心来去聆听寺庙浑厚的钟声。于是,在第四天,日昭买了去释迦牟尼居住的地方—圣城蓝毗尼。

在尼泊尔蓝毗尼,有很多寺庙,各国的,各种风格的。

日昭来到了韩国寺。韩国寺内面积很大,没有过多的佛像刻雕,也没有木鱼蒲团。相较于德国寺的繁华,这里倒显得有些单薄。水泥地。走上去很凉爽。

寺外温度很高,太阳也很大。不少驴友盘腿坐在小殿的回廊上,有的张望释迦牟尼坐定的菩提树,有的正笑着跟邻座的陌生人询问攀谈。

从西藏大昭寺一路下来,日昭的高反变成高烧,慢慢地分不清是哪种温度在体内发酵。只觉得人声很吵。于是想躲到主殿内镇坐的菩萨后。就这样,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

日昭没有打量他。只是快速地分辨出他的性别。没有攀谈。舌头需要漫长地休息。乱走的躁热也需要停歇。

闭上眼,各种声音争先恐后出现。连这个男人的呼吸,都成了众多合唱中清晰的一支。渐渐地其他分贝逐渐褪去,只剩下自己的心跳,砰砰砰,每一个频率,都带着触感。

如此自在的存在,让日昭记住了这刻所有的一切物象。包括这个男人。

六点,中国寺的晚课,日昭又看见了那个男人。庙里师傅似乎认识他,见到他点了点头。

木鱼声和念经声渐起,所有人收好气息,一心向佛。有韩国寺的住客穿着拖鞋,在尘土飞扬中急速而来,喘气中看到一排匍匐的背影,于是默默地退了回去。

夕阳烧红了整座明黄,屋檐吊着的铃铛成了定焦点。院里的小番茄掉在了土里。这里,心能得到安宁。

一切都消了热,短暂的。驴友们陆陆续续回到韩国寺的住房。日昭也向方丈告辞,准备收拾一下撤回镇上,她的住宿在镇上。

这时,男人开腔了。声音有些缓慢,带点悠悠远山的意味。我跟你一起走吧。他看着日昭,表情平和。日昭点头。

一路上走,都甚少说话。遇上一位穿着华丽的僧人,他点头示意。

我来这儿,感觉心甚是美好。日昭看着远处暗暗隐去的山河,说道。

也许我在这儿住惯了,倒是觉得没什么了。他说,表情依然平和,看不出浮动。

你来这儿是寻找什么?

心灵之家。

这里是吗?

终究有一天还是要离开。

去哪?

如果有天堂或地狱。

日昭没有再问,这问题似乎有些沉重,它不仅是在引向家园,也是在引向死亡。凡是牵扯到死亡,总是饱含着恐惧。这是一个无法参透的话题。日昭也从没像他这样细想死亡。因为在日昭看来,连生都不知道如何过好,又如何能过好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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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总在积攒勇气,这是借口

回到蓝毗尼的镇上,日昭就收到了一个短信,是来自Leon的。短信很长,全英文。日昭看得有些费力。短信内容大概是:

日昭,我回德国了。

我之前跟你说,我在积攒勇气,在积攒面对过去的勇气。然而,这只是说服自己的借口。我没办法面对过去。在深夜里,我总睡不着觉。需要吞食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入睡。

遇到你,我感觉你是幼小的我,是我内心受伤的小孩。我劝诫你到圣城看一看,你迈出了这一步,而我却在原地固守自封。你走后,我想到了死亡。凡是牵扯到这个话题,总是含着恐惧和迷茫。

在我正准备离开这个世界时,奇迹发生了。一只蝴蝶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肩头。她长长的触角轻轻地触碰着我的脸颊,仿佛是在挽留,仿佛是在轻抚。我知道,这也许是我的妻儿在告诉我:活下来!活下来。这个信念仿佛在我心中开了花,它让我重生出勇气。所以,我决定回德国,坦然面对过去的伤痛。

日昭,你是个从来都不曾缺乏勇敢的女孩。愿你在神的国度,能瞥见那个受伤的自己。愿你终有一天,能找到能归属的家!

日昭放下手机,推开了屋顶阳台的门。黑暗遮住了整个天幕,一切都处在静默中。她坐在阳台上的木凳子上,眼光悠然地看着远处的群山。依稀中不时有鸽子的剪影从空中掠过。她知道,它们是要飞回家里去。

一路从西藏奔波到尼泊尔,路上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他们拥有各式各样的脸庞和心态。然而,他们都抱着一颗向佛的心。这是一种强大的安宁的让人心能归巢的归属感,是日昭日思夜想的“家”,也是寺庙中的那个男人想要找的那个“心灵之家”。

万物都归一了吗?日昭心里默问道,不知不觉进入了梦想。

梦中下着雨,雨滴大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日昭,日昭,你在哪里?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一个嘶哑的声音嘶吼着,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大声的呼喊。

视线拉近,日昭看到一个满身湿透的中年男人,他满脸焦急,四处呼喊,似乎是在寻找丢失的孩子。这个男人,分明就是爸爸。

日昭看着这个急迫的男人,大声哭了起来。那个夜晚她一直都无法忘记,无法释怀。那天她一脚将弟弟踹下床,弟弟受伤,她因为害怕爸爸责备她,于是躲在同学家的大门后面。她在那儿躲了整整5个小时,也害怕了5个小时,她拼命地在想爸爸,拼命地在恨爸爸,想着恨着,慢慢地就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

原来,在这漫长的5个小时里,爸爸冒着大雨,整整找了5个小时,一个同学家一个同学家挨着找,最后找了睡着了的日昭,将她抱回了家。那时的爸爸抱着那时的日昭,满眼温柔而满足,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动作极其温柔,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

原来这里就是家啊。睡着了的日昭甜甜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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