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雪放下笔，打开杯子，马上有柠檬的清香味从里面跑出来。
她叹了口气——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天做的第几套卷子了。
小雪盯着面前的模拟卷、仿真卷、冲刺卷……真有趣，明明都是样子差不多的题目，偏偏要分成奇怪的种类。
上一次这么用功还是高三的时候吧！小雪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日本动漫中的经典形象：挑灯夜战的学生在头上绑着一条带子，上面写着大大的“必胜”。
自己怕是需要这么一条带子了。
小雪抬眼望去，周围的人几乎和她一样：桌上的书堆得小山似的，面前摊开着一套卷子，手边是一叠厚厚的演算纸。
小雪忽然想起哈佛图书馆里的某句著名训言：“即使此刻，对手也在翻动书页。”
她喝了一大口柠檬水，迅速拧上盖子，拿起了笔……
2
阿诚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
本来他打算坐地铁回去的，可是宣讲会结束时已经九点半了。他计算了一下，加上走到地铁站的时间，等到换乘1号线的时候，地铁大概已经停运了。
阿诚是学计算机的，今天参加的宣讲会是业内一家知名企业举办的。阿诚早早在网上申请了它的职位。后来听说这家公司安排了校园宣讲活动，尽管行程中没有自己的学校，阿诚还是打印了好几份简历，跨越了大半个城市，只为了去听那场不到两小时的宣讲会。
阿诚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一点了。此时的公交车上除了司机师傅和售票大姐，就只剩下临窗而坐的自己了。
阿诚看向窗外，闪烁的霓虹和璀璨的灯火在夜色中更加明亮。他以前从没来过这里，黑暗中的景色是那么陌生。但是，陌生的景色却带不来丝毫新鲜感——疲倦战胜了一切。
公交车还在慢悠悠地开着，车上的扶手随着公交的急缓而摇来晃去，阿诚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就渐渐合了起来。
“好困……”
阿诚闭上了眼睛。
3
阿诚一路狂奔，当他终于赶到图书馆时，却发现已经闭馆了。
阿诚弯下腰，不断喘着粗气。他拿出手机，“该死，怎么没电了！”
“你怎么才回来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诚猛地抬起头：“小雪，你没走？”
“差点就走啦！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我还以为你直接回宿舍了呢。”女孩走过来，听语气好像有点不开心。
“抱歉，今天的宣讲会有点久。喏，给你买的芋圆莲子粥，就是有点凉了。”
女孩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似乎开心了一些。她一边打开袋子，一边问男孩：“今天的宣讲会怎么样？”
男孩拿过女孩手中的电脑包，回答道：“去的人不少，他们学校的礼堂基本坐满了。我一直等到结束，和那家公司的HR聊了几句，递了份简历。”
“你不是已经在网上申请过了吗？”
“双保险嘛……”
路灯发出微弱的光，周围的景物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好在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
夜深了，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女孩用吸管喝着已经微凉的粥，男孩牵着她，温柔地说着话。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小路上并排缓缓移动着。
阿诚和小雪是大一时通过社团活动认识的。两人同级，但是专业不同。第一次见面时，阿诚和小雪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大二上学期，阿诚终于鼓起勇气向小雪表白，两人顺利交往，直到现在。
自从到了大四，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了。
为了准备考研，小雪整日泡在图书馆里。她每天早早起床，简单洗漱后就拎起电脑，背上书包出门了。
为了找到一份好工作，阿诚每天花费大量时间浏览各大招聘网站的信息，频繁奔波于各种宣讲会和招聘会。
只有当一天结束时，阿诚才会买上小雪喜爱的小吃，在闭馆的音乐声中站在图书馆门口等她。那段从图书馆到寝室楼不足一千米的距离是他们大四以来唯一压过的马路。
小雪总是走得很慢，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和阿诚多相处一会儿。可是阿诚担心小雪睡得太晚会对身体不好，就每次都狠下心说：“快回去休息吧。”
阿诚站在围合门口看着小雪走进寝室楼，然后在互道“晚安”之后转身离开。
4
这条顶着压力前行的路是小雪自己选择的。
大三快结束时，班上的同学纷纷开始准备保研材料。小雪的成绩不错，符合各项保研条件。
除了一条：有意愿在本校继续深造。
并不是小雪的学校不好，虽然谈不上全国知名高校，但她的母校也是一所很不错的211重点大学。
但是一直以来，小雪都有一个心结。
小雪打开心爱的记事本，拿出夹在里面的照片。她把照片轻轻翻过来，背面写着三个字：未名湖。
小雪从小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在未名湖畔的朝阳下读书，晚风中散步。
高考失利使她失去了第一次机会，如今她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于是，小雪毅然放弃了保研资格，加入了人潮汹涌的考研大军。
得知她的决定，家人和朋友纷纷表示不解。尤其是小雪的妈妈，强烈反对她放弃保研资格。母亲的理由不无道理，考研毕竟存在一定的淘汰率，更何况是北京大学那样的知名学府。
可是小雪不想放弃。
大概人就是这样，一旦体会过梦想挫败的滋味，那么如果再得到一次机会，即使拼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好在阿诚一直支持她。那张未名湖的照片就是大三那年阿诚去北京参加编程大赛时专门为她拍摄的。
那一片不深的湖水里承载着小雪许久以来的梦想。
5
刚结束了一场面试，阿诚走出市中心的某高级写字楼。
已经是这周的第几场面试了？阿诚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他不喜欢西装，虽然歌里唱着：“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但阿诚从不觉得穿西装是一件帅气的事，尽管他很想成为一个像样的大人。
可是小雪觉得阿诚穿西装很帅，阿诚身上这件黑色西装就是小雪为他挑选的。
记得阿诚第一次去面试时，小雪特意陪他去地铁站。进站之前，小雪为阿诚正了正领带，后退几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十分满意地下了结论——“非常帅！”
后来小雪忙于准备考研，再没时间陪阿诚去地铁站，也很少为他正领带。阿诚知道小雪的复习时间很紧张，也不再跟小雪一一“汇报”自己去面试的事情。但阿诚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次都会在面试地点附近的蛋糕店买小雪爱吃的点心给她。
今天的面试不是很理想。阿诚仰起头，看见耸立的高楼把天空分割成一块又一块，自己头顶巴掌大的天空就像被谁随意涂抹上去的一小块水彩。
阿诚忽然有点丧气：是不是应该遵从家里人的意愿，乖乖回去考个公务员？
再咬牙坚持一下吧！阿诚告诉自己。
忽然，阿诚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很精致的西饼店，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6
毕业季等于分手季，这大概是大学时代最难打破的魔咒之一。
导致分手的理由太多：发展方向的不同；毕业后的分隔两地；父母的想法……
小雪的好朋友娜娜和她的学长男朋友分手了。因为娜娜毕业后准备去杭州工作，而学长则刚刚升至研二。阿诚的室友小君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因为小君准备考研，而他的女朋友则选择了出国……
小雪和阿诚都觉得，这是他们交往三年来遇到的最大考验。
小雪忽然很怀念以前和阿诚闹别扭的时候。记得两人刚在一起时，有一次阿诚因为敲代码而忘记了和小雪的约会。结果小雪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校门口傻等了他将近一个钟头。得知原因的小雪十分生气，干脆把阿诚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那天晚上大概七八点的时候，小雪正窝在床上生闷气，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跳下床，跑到阳台上去看——竟然是阿诚。谁知阿诚看到小雪出现在五楼阳台上，忽然害羞起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喊了。还是陪着阿诚一起来的哥们儿看不过去，纷纷帮他喊道：“阿诚给你道歉来啦！”
最后当然是小雪跑下楼去，两个人在一个拥抱中重归于好。
后来，小雪渐渐摸清了阿诚的“习性”。每次两人约会的时候，小雪都会在出门前给阿诚打上一个电话。而阿诚也遵守约定，不在约会前敲长长的代码。
小雪的父母知道阿诚和小雪的事，他们不止一次劝小雪好好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小雪信誓旦旦地向父母保证——阿诚是一个靠谱的男孩子，即使异地，她也相信两个人感情不会改变。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雪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她还是禁不住会想：如果不再陪伴彼此，只依靠电话和网络维系的感情究竟可以走多远？
小雪记得去年自己生日的时候，阿诚对自己说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小雪在吹灭蜡烛前许愿，希望两个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现在的小雪才意识到：自己当时许下的愿望，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呢？
7
某个安静的夜晚，阿诚和小雪并排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两人一路无话。
还是阿诚先打破了沉默。
“小雪，我拿到了XX公司的offer。”
“真的？”小雪停下来，有些激动：“你不是一直想去那家公司吗？太好了，我们去庆祝一下吧！”
“不用了，你明天还要去做实验呢，早点回去休息吧。而且……”阿诚犹豫了片刻，
避开小雪喜悦的目光：“而且我可能要去深圳总部……”
小雪怔住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看阿诚。她瞥向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影子间的距离慢慢拉开——什么时候两个人就这样渐行渐远了呢？
“等这周的实验结束了，我要回家待一段时间……”小雪缓缓开口，声音有点微颤。她尽量平静地说：“我想回去等北大的复试结果。”
“你一定会被录取的。”
“谢谢。”
听到小雪的道谢，阿诚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种陌生人之间的礼貌和疏离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站在寝室楼前的台阶上，小雪忽然转过身来，用阿诚刚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先回去了。明天不用来实验楼接我了，离你的宿舍怪远的。”
阿诚没有说话，他看着小雪的身影消失在寝室楼里。
阿诚也是有苦衷的。
每次面试时，阿诚总会面对HR形形色色的提问。而每一位HR都会抛出的问题就是：“你有女朋友吗，她毕业后去哪里？”
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时，阿诚完全愣住了。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有女朋友，她毕业后要去北京读研。”
可是后来，被问的次数多了，阿诚渐渐学会了看HR的眼色，他的答案变成了：“我有女朋友，她毕业后可能去北京，但是我们都接受异地恋。”
阿诚悲哀地发现，为了成为一个像样的大人，他首先学会了察言观色。
说实话，阿诚根本没把握两人的异地恋可以坚持多久。他相信小雪，也相信自己，可他没勇气相信漫长的时间与距离。阿诚想起自己曾给小雪的承诺——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苦笑：自己还真是差劲啊……
8
毕业季轰轰烈烈地来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小雪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寝室里空荡荡的，室友们都已经搬走了，只有她拖到了离校期限的最后一天。
小雪拿起桌子上一只漂亮的小盒子。那是去年阿诚送给她的，里面装着一条星星挂坠的项链。阿诚说希望这条项链可以带给小雪好运，让她顺利考入北大。
如今，小雪如愿以偿地收到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可以在未名湖畔散步、晨读。
可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支持她的人却已不在自己身边了。
小雪把盒子塞进行李箱。她没有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把一切有关“他”的东西统统扔进收纳箱丢掉，或者霸气地还回去。小雪不愿意那样——自己又不是被甩了。
小雪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过阿诚了——从暮春四月一直到如今的初夏六月。
小雪背上书包，拉起箱子，最后看了一眼彻底空了的寝室，缓缓把门关上。
毕业快乐，小雪对自己说。
小雪好不容易把箱子搬到楼下，却意外地发现阿诚等在围合门口。小雪还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时，阿诚已经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送你去车站啊。”阿诚说着，很自然地拎过她身后的行李箱。
小雪有点懵了，“你……没去深圳？”
“嗯，不去了。”
“不去了？”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在北京，下个月入职。”阿诚很平淡地说，仿佛在讲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小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诚继续说道：“你回家的那段时间我去了北京，重新找了工作。我拒绝了深圳的offer，我想和你一起去北京。我希望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不用跨越千山万水，而是立刻出现在你身旁；我希望在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不单单通过电话安慰你几句，而是马上给你一个拥抱；我希望你的每一个生日都可以陪你一起度过……我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大概从未说过这么煽情的话，阿诚的脸涨得通红，他甚至不敢去看小雪。
小雪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微笑着说：“以后每天傍晚都去未名湖边散步吧……”
9
六月，有种淡淡的夏天的味道。草叶清新，微风正好，躲在某处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在这个明媚的季节，我很高兴依然牵着你的手，不必体会离别的感伤。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但是，在这颗孤独的星球停止转动之前，我愿一直停留在你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