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十八日,是堂姐大婚的日子。接到婚讯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可置信,直到现在,我看着堂姐家大门前渐渐挺立起来的,威风凛凛的充气狮子,也觉得有些不真实。
记得好像就在不久前,我们还一起搭车去上学,她走向初中部,我走向小学部。我们两所学校之间只隔了一条不远的街道,走过我的小学,就是她的中学。
我人生中的第一届校运会,就是在堂姐的初中部举行的。那时候作为彩旗队一员的我,和其他同学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自信挺拔地走向表姐所在的学校。对于第一次,我们都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笑声,呐喊声,加油声,洋溢在堂姐的初中部。后来,堂姐向我抱怨,说我们一群小屁孩儿霸占了她们学校,害得她们的运动会都推迟了。我们的吵闹声,严重影响他们的学习。她还说,一群低年级的小孩儿,路都走不好,还在那里装模做样地奋力跑步的样子,她看着就觉得好好笑。她说这话的表情,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带着满满的骄傲,一脸的不屑,就像是那春天里骄傲的大公鸡,看见谁就对谁不客气。
我涨红了脸争辩,她笑着摸着我的脑瓜,一脸愉快。那时我就想着,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坏的姐姐,没有更坏的了。
那次运动会,我参加了女子400米,800米,1500米的赛事。三项比赛我都进了前三名。堂姐在公布栏看了我的成绩,回家问我,说我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和我同名的同学,她看着好厉害。我高兴地说那个就是我。她装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质疑着:怎么可能,就你!
虽然那时候分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是我分明看见她脸上不容掩饰的自豪与喜悦。
现在回想,开幕式那天,堂姐是不是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张望着走向他们学校的队伍,寻找着我呢?我想应该是的!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场运动会了,好多年前的十一月了,我记得当时举着彩旗的我,双手在十一月的风中冻得通红。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寒冷的运动会,可现在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异常温暖。
充气狮子已经完全立起来了,威武地立在不锈钢大门前,旁边就是大家刚刚采购回来的礼品。我的眼前除了红色,在不见其他,那是一片喜庆的色彩。这一片鲜红把过往清晰的记忆模糊了,明明是那么清晰的记忆,现在一眨眼,一回头,隔了也快有十个年头了。
小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因为在我们这个大家族中,我是居小的,有很多哥哥姐姐可以疼我宠我。还记得参加大姐的婚礼时,我还在读幼儿园。那一天我特别开心,吃了好多零食。我就想着,以后我可以参加那么多哥哥姐姐的婚礼,当他们的小花童,有很多新婚红包,我小小的心中全都是对婚礼的向往。但是,当哥哥姐姐们一个个娶妻嫁人,有了自己的伴侣,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时,我却并没有那么开心。那一场场婚礼,意味着的并不只是新的开始,也意味着我美好童年的结束,意味着我们兄弟姐妹一起嬉笑的日子,越来越远。
我看着表姐穿梭在人群中,尽管混乱,但是清晰。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把我打哭的小姐姐,已经脱去了儿时的蛮横与稚气,长成了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马上,很快,就要成为另一个家庭的成员,另一个小孩的妈妈了。
我突然就红了眼睛。
我其实很清楚,在这么喜庆的日子,我并不应该想这么伤感的事情。但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能够控制住的,这种朦胧的情绪,就像大海上狂啸的海浪,朝我铺来,势不可挡。就像命运突然开了一个口子,把过往的一切冲击得七零八落,留我在那做徒劳的补救,添舐伤口。
我和堂妹坐在大门前,大笑着聊着过往的事情,悲伤却从我的笑声中蔓延出来。我在一片喜庆中,笑得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泪腺在颤抖中不受控制,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几乎把对未来的勇气都用了出来,才把汹涌的泪水逼回去。
妹妹说:时间好快啊,大家都嫁了,都记不得我们小时候是什么样了呢?
我抬头望着有些苍白的天空,突然明白,往事如烟并不只存在于歌曲中,而是我们生活的全部。
泪水终究过于强大,我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堂妹,在心里念着: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十一月的天气,有点冷。微黄的树叶子在风中舞动,发出哗啦呼啦的声响,他们在表演着最后一次的惊艳。而此刻,他们的精彩没人观赏,他们的舞动淹没在一阵叫喊中,锅碗瓢盆中,鞭炮中,欢乐中。
2016年11月16日 1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