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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我问岳靖:“梦里和周公商量的咋样?”
“商量什么?”岳靖一脸懵逼地说。
“房东儿子昨晚说的,咱店还开下去吗?”
“这个事儿啊!”岳靖伸了个拦腰,咧着嘴,露出那憨厚的大门牙笑着说“周公说,让咱再坚持一个月。”
其实岳靖内心所矛盾的应该和我一样,觉得房东儿子的建议很有道理,可是现在让我俩关门,又实在不甘心,就好比谈恋爱,不甘做朋友,又不敢做恋人,这才是最虐心的时候。
我也没有主意,既然岳靖提了个主意,好坏试试吧---那就再坚持一个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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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走向社会后,刚开始我以为只有我俩因为是被学校开除的,才这么苦逼,后来在城中村认识了几个正常毕业的学生一聊才发现,大家其实都一样。好多事情都被颠覆了,原来找工作可以和专业无关,原来第一份工作工资那么少,原来大家对未来都一样焦虑。
不过像我和岳靖直接创业的----不装逼地说就是做生意---学生实在很少,几乎都是先找工作,我和岳靖既然已经走到这条道上了,那只好硬着头皮再往前走走,白天一早信心满满出门找客户,临近晚上筋疲力尽回来,依旧毫无进展。在这期间,我给上官秋雪又写了一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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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老师:
你好!
看到你寒假,第一次面临分离开始思念小雪的段落,我也是深有感触。
虽然煎熬,可那是青春最美妙的体验,心里第一次无法控制地思念一个人,无法控制地想跟对方分享自己看到的一切琐碎事物,妙不可言。
就像你第六封邮件里说的,分享才是最宝贵的感情。
不过,暖干手套这事儿,确实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没想到庄老师年轻时候也是干过傻事儿的人,不过人都是这样,爱的时候低声下气,被爱的时候趾高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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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秋雪:
你好
很多人一遍又一遍地说起过去,不是怕自己忘了,只是想把自己带到回忆里去罢了。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记得太清晰,天天沉浸在回忆里,痛苦不堪,我想说出来,算是一种释放,刚开始还是为了给你讲故事,后来,就成了自己积压情绪的释放,我存储了太多的心里话,都放不下了。
就在高二的下半学期,小雪手套这个事情没过多久,有个在当时看来无关紧要一个人的出现,却在后来改变了很多事情。
这个人不得不提,无法回避,否则后面我和小雪的故事讲不清楚。
按照现在我的立场和心境介绍此人,绝对是心生歹意,用词恶毒,难以客观,我只能尽量把自己化身为一个失忆的穿越者,机械地置身当时,以当时的立场和认知,争取最大可能地实事求是地,介绍我这个同学。
是的,她是我同班同学。
她叫陈芸,瘦高个子,皮肤白皙,按说应该划入美女范畴,可最大的败笔就是那张脸,太长,再加上牙齿应该属于地包天结构,下巴就显得格外前伸,按照老家说法,就是老婆婆嘴,像是掉光了牙齿的老太一样,嘴巴凹陷,下巴上翘。实在分不清是由于下巴衬得脸更长了,还是脸本来就长,助长了下巴的突出。
没分到一个班之前,就早听我高一年级同桌说过她的光辉事迹。
准确说是恋爱事迹,可能她对自己外貌有多余的自信,日常和各类男生都暧昧不清,今天和这个男生打成一片,明天又和那个男生出双入对,反正我是一直对不上号,有天我同桌突然拉着我说:“你看窗外那个,干瘦麻秆,走路还小屁股扭得跟猫一样的就是陈芸,听说最近又换男朋友了,我们背地里给她起个外号叫驴老婆。”
“什么一会猫,一会驴的呀!为啥是驴?”我疑惑地问。
“瘦啊,你见过哪头驴是肥的?”同桌说。
“女生不是都喜欢自己瘦嘛!”
“你没女朋友,你不懂男人的快乐源泉。”同桌神秘而鬼魅地笑着说。
“我看你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我是没吃到,不过我就算吃到了,也依然说她酸,不信你问你表弟,他俩初中是同学,陈芸那是出了名的相好多,不过好像确实没谁长久把这葡萄吃了。”
本来这都是学习之余男生间的秘密闲话,没人去求证真假,再者说确实也不认识她。
基本上也就这么点印象,还是不太良好的印象。
没想到是,到了高二居然分到了一个班,半生不熟地说过几次话,除了感到她口齿伶俐,性格健谈开朗外,也没发现什么具体异常。
陈芸县城里长大的孩子,平时也爱看课外书,涉猎广泛,也算是文艺女生,比起农村来的孩子应该有些优越感。
到了一个班后,陈芸的追求者甚多却是不争的事实,大家都能看得见,有很多男生明目张胆地主动献殷勤追求,私下里也听到很多男生表达爱慕。还有的是她自己在教室里抱怨着说的,如何如何拒绝了哪些男生。
但是一直没有见谁是她明确的男朋友。
关系不熟,自然也就没有去刨根打听。
到了高二下学期,随着天气在慢慢转暖,功课的压力也是与日俱增,按照教学计划,本学期末连高三的课程都要全部结束掉,高三开始就只剩下大复习,迎接高考了。平日里老师加班加点地赶课程进度都成了家常便饭,一天内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都是在学习。
记得有一日,早读刚结束,大家都还没从早读背诵的知识点里缓过神来,我正在后排与几个同学瞎聊关于王勃的《滕王阁序》的奇闻轶事,陈芸径直地朝我们这一堆人走了过来,我还以为她找别人,就没管她,继续跟同学们吹牛。
陈芸站着听了不到一分钟吧,直接就打断了我的话:
“我听同学们都说你记性特别好,不知道真的假的”
“别人瞎说的,我要记性好,英语会那么烂?”我这才正眼看这陈芸,她手里拿了本语文书。
同学们都嘿嘿笑了说:“他不是记性好,他是语文记性好!”
“我听别人说的也是这个意思,说所有学过的古文诗词都能背诵。”陈芸附和着大家说。
“这是有人造谣我,没这事儿的,你听谁说的?”我谦虚地解释道。
“甭管我听谁说的,我来考考你的名句诗词吧?”陈芸坚持地说道。
“你别考了,他会背的唐诗宋词比语文老师都多。”我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同学就说了。
“你们不要出我的丑了,叫老师听见,可要给我穿小鞋。”我嚷嚷着说道。
“我就是不信,才来试试的嘛”陈芸用略带挑衅地语气笑着说。
本来我一直是谦虚着拒绝的,除了谦虚,还因为更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争强好胜,但是听了陈芸这挑衅的语气,年轻气盛的我心里就想打击下她这“不信”。
按孙红雷的台词说就是“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嘛。”
“试试就试试吧!”我顿了一下,又说“怎么考呢?”
喜欢古典诗词是我多年的爱好,记得上小学有一天,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这富有韵律的独特文体,刚开始是把自己喜欢的句子抄到笔记本上,再后来能买书了,就买来看,这本来就是高考语文卷内的必考部分,所有人都刻意去背诵记忆,但对我来说,这是爱好,是享受,根本无需刻意背诵,日常偶尔遇到好句子,就像见到了喜欢的老朋友一样开心,看一遍就经久不忘,毫不费力。
“我说上句,你接下句”陈芸说。
“可以”我爽快同意。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需待七年期”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停、停、停,都是语文课本内的,你会的,我肯定都会,这样咱俩说到啥时候啊,搞点难的,这样,这不有本名句合集嘛,你照着书里找,就找你不会的。”我赶紧喊了暂停,给了她新的建议,我知道我的建议比较瞧不起人,但是我说的是实话。
陈芸虽然听着不高兴,但是还是拿起了书,说“好,是你建议的,不要算我欺负人啊!”翻看了一会,开始说第一个“好读书,不求甚解!”
“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我紧紧接上。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
后来,还考了很多句子,基本上也都没什么差错,陈芸悻悻地走了,不知道她怀的什么心思。
陈芸拿起书以后考的,都是避开了我的长项,没有一句诗词,全是古文。不知旁边的同学们是否听得出来,我是深深地明白这一点的。
没头没脑地出现的这个插曲,我也就没放心上,只觉得突兀,没觉得奇怪。
觉得奇怪的是,几天后,身高并不算低的陈芸和小雪的同桌调换了座位,坐到了前排,和小雪居然成了同桌。
我依然和往常一样,有事没事儿地过去找小雪聊天,陈芸有时候在傍边也插话几句,这样子,慢慢和陈芸也算是熟悉起来了。
关于她为何调换座位,我特意问过小雪,小雪说:“听陈芸说,她近视越来越严重,总是看不太清黑板,想向前坐近点。”
“那也不至于坐到第二排,不怕挡着后面的人啊”
“随便啦,反正又碍不到你啥事。”小雪无所谓地说。
“当然挡不着我,我怕影响到你?”
“我?”小雪疑惑地问
“她比较争强好胜,我担心爱计较,你不好相处吧”我根据上次考诗词,凭直觉得出的结论,但是这个事情,我没告诉小雪。
“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哦,你又没有凭据。”小雪边说边用笔轻轻敲着我的头,算是警告。
“对了,你抽烟喝酒不?”小雪突然问了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不抽烟,不喝酒”我如实回答。
“我见咱班好几个男生都抽烟呢,我特别讨厌烟酒味道,特别是天天在家里喝酒,弄得满屋子都是酒味,你以后可不要喝酒,把自己也弄个胖胖的啤酒肚。”小雪一口气说了她的态度。
“我应该不会吧,我也嫌烟味呛人,估计学不会,不过白酒我尝过,真辣,偶尔喝点还行,经常喝谁受得了。”
“就是就是,我就特不理解,那么辣,还那么爱喝,图个啥!我哥特别爱喝酒,每次回家都酒气熏天。讨厌死了。”小雪抱怨着说到,哦原来小雪是因为这个啊。
有关爱情的时光,都是稍纵即逝,你以为两岸都是猿啼,哪里知道,轻舟已过万重山。
人生有时候就是很吊诡,在当时看来,这些换座位啊,讨论喝酒啊,都是稀松平常的琐事,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能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或者意义。可若干年后,回过头来看,这些经过岁月之筛过滤后,还记忆清晰的,恰恰是因为不同寻常。
每一个都映射着命运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