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光荣
这几日,坑满河平的大雨,让我的心一直漂浮着。
18日的“温比亚”与苏北大地来了一次难以推脱的亲吻。一个温馨而浪漫的名字,它独特温柔的方式,“蒙恩”了整个苏北大地,这是震撼心灵的一种现实,甚至是唯一真实的现实。这一夜雨水,淘洗着这经久失修的老屋,此时的青砖黛瓦却少了江南雨季的神韵。风搅着雨,雨缠着风,打在一面面玻璃窗上,发出微妙的音响,一点一点,润开去,流下来,织成绵密的透明的雨帘。
在这个雨的秋季,我一个男人怎么也无法入睡?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只记得小时侯,祖母在每一个下雨的日子,敲击着那岁月斑驳的沉香木鱼,我不知道她的祈祷什么?总见她清晨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也许这是雨停了,心也舒展了。可这一夜,雨大的出奇,我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只想盼望着黎明的到来,看看这雨后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模样?
这失眠一直继续到黎明之前,我从未听到了一声声和儿时一样的震抖在乡村上空的鸡鸣。雨渐渐小了,只是它不愿意停下来。我知道该起床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走下楼,满院的积水,倒有些空明澄澈,只是要涉水前行了。整个街道,一片汪洋,这不仅是水城,更是泽国。看来这个雨的清晨,早起的虫儿注定被鸟吃。
人、汽车、垃圾都在水中漂浮着。
大街上趟水前行的人,都拿着手机不停的拍着,对着手机发语音,这时你是不需要猜测他们说什么的,他们或微笑,或惋惜。只见一个骑行的人,水早已没过他的膝盖,但他依然坚持前行,不知是走到水深的地方,还是遇到什么障碍物?没走几步,连人带车都倒在了水里,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哈哈大笑。都嘲笑这个傻男人,在这恶劣的天气还要继续前行。我们无法揣测他在水中坚持前行的原因,是赶往自己的商铺,还是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有他的双亲。只见他在水中折腾了几下,还是站了起来?推着车继续在水中漂浮。
一群天真无知的孩子,更是在水中肆意。估计是家长给买的皮划艇,也学着运动员划水的样子,船在水中打着转,透明小舱在水面上,随着一辆越野汽车激起水波颠簸起伏,周围的一个个汽泡是那样的脆弱而无助。不一会儿孩子哭闹起来,大人们只好学着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样子,用细小的尼龙绳,牵着孩子心爱的小船,换了孩子“驾、驾”的呼叫声,在水中荡漾着、漂浮着。这些可爱的孩子,恐怕早忘记了被淋湿的玩具与图画书,停电使他们痴迷的《熊出没》电视里定格,却没有在大脑留存。水无论大小都是他们的最爱。更有甚者,一群年轻人,才不管路人甲如何小心翼翼在路边行走,他们用电动车做动力,牵引着皮划艇,在水中穿行,那激起的水花,飞扬的水珠高高四散,淋透了他们的衣衫,更像是洒上了我灼热的脸上。他们全然不顾父母在家里一盆盆的往外泼水,亦如我只顾自己的漂浮与感伤,谁知妻子有没有独自一人在庭院里挥汗如雨呢?
护城河是我必然的去处,因为那里是整个城市,泄洪的主要通道。这条古老的护城河呀,在我的印象里,它一流就是千年,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湮没与新生。春秋雨霁,绿水粼粼,也尽可以浮着渔船,荡着摇橹的歌声。两岸的垂杨古道,倒影入河水中间,也大有清明上河图堤畔的风味。然而,在我的目光所及之处,竞有了宋代邵雍 《落花吟》:“水上漂浮安有定,径边狼籍更无依。”的印象了。河道都早已满溢,岸上水泥路面的水,也有齐膝之深。这水漫金山之势,淹没的不再是金山寺,确是永宁寺了。那漆红的大门紧闭,水流越过了那高高的门槛,我不知道寺庙主持是否正在禅定打坐呢?泥塑的菩萨,是否还能安然自若呢?我曾是络绎不绝的香客中的一员,不为参佛,只为寺庙中的那份内心的空寂而来。安好,这世安好。前世的所有过往,已经打结在了那个泪眼纷飞的河畔,守着岁月沧桑,烙着旧忆的暮鼓晨钟。
护城河的对岸,有几处捕鱼的人,他们有的拿着手中的钢叉寻觅那游动的精灵,有的拿着用信念织成的网,在水流的逆水处,时起时落。一群群逃生的鱼儿,连带白色的垃圾,在渔网中抖落。我不敢想像,这河底沟壑遍地,密密麻麻的漆黑水草似乱发般飘舞,不见一条鱼虾。我静候了好久,他们好象是在怜惜我,又好象是在怨恨我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也不晓怎么的起了一种心如死灰般的痛楚。我不敢直视他们,目光渐渐游离。蓦地,我看到了一个蠕动的身影,是一位老者正拿渔兜,一点点、一片片拣拾着河里的漂浮物。我走进他,向他表示了尊重和谢意,他只在笑,笑中挤压着感激,喜悦,不安,掩饰自己这一切的努力,使笑显的生硬的如同抽搐。他那翕动的象说什么的 嘴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手中的活,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没有透露身份的制服,有的只是湿露露的并不体面的衣衫。如此雨季的漂浮,还能有一个人静听自己的脚步声,从漫漶走向清晰,恐怕老者是这个雨季里唯一没有漂浮的人吧!
我想为这位老者拍照、发朋友圈、点赞。拿出手机,朋友圈里各地灾情的图片与视频挤满了微信的空间,竟然塞不下他的一张图片。昨夜的暴雨摘下了一树树梨果,浮游着一圏圈猪舍,隐约着一辆辆汽车……这是“温比亚”的温柔地肆虐,是天灾。
行走在城市与乡间,我们总能看到一些民心工理,在城市,挖掘机轰隆隆凿开了一层层坚硬的水泥路面,却掩埋的是直径仅半米的塑料管道,一座城市,不应是一堆冷冰冰的水泥、钢筋。一套先进的雨洪排蓄系统,才是保持城市血脉畅通的基础。在乡村,大小的沟渠虽已疏浚,可平整的河滩无法阻止水流的蜿蜒。
生命中的漂浮本没有什么恐怖,雨季的漂浮也不应有缺憾,社会的漂浮与“温比亚”无关。关键是,即使在无人关注的雨季里,你可曾动情的燃烧,为了答谢自己的责任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