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阿玲,二十一岁的她普通的和她的名字一般,大千世界中她的生活约等于零,她的美貌约等于零,她的才华约等于零,她的话语约等于零……她由一串零组成,她叫阿玲。
每个人的世界都有许多的零,和许多零组成的人,比如阿玲。
阿玲在大学,一万多人的大学,她就是那一万多人的“多”。大学中的“阿玲们”如同成熟的蒲公英一样,被风轻轻一吹,散落天涯,他们轻轻划过你的身边,轻的你都没有发现,他们散落人间,生根发芽。
大学是平静的池塘,只有那些不安分鱼儿,才能泛起水花,才能被人们发现。随波逐流的小鱼,只能托着腮帮,瞪着懵懂的大眼静静地观赏,观赏他们冲出水面,飞跃龙门,有的化身为龙大放光芒,有的惨死石板余生无望。
阿玲静静仰望,日复一日,静静生长。
大一的女生一眼就能看出,板鞋,马尾,运动装,素颜,稚气,小忧伤。
大一暑假,仿佛一夜之间,灰姑娘们全被施了魔法,而且永久魔法。小高,短裙,离子烫,淡妆,浓妆,混夜场。
阿玲,还是一枚灰姑娘,这下又多了几个零,朋友约等于零,圈子约等于零……
记得小时候读过一篇文章,大约是写玫瑰花的,玫瑰花的根很丑陋,长在地下,连蚯蚓都不愿意跟她做朋友。她独自生长,待到来年春天,明媚春光,她自盛开,艳压群芳。
阿玲宿舍一共六个女生,在这理工学校,每个女生都是宝,其他五个女生已顺利被理工男通过各种技术手段成功挖宝。唯独剩下阿玲这块宝,镇守处女星座。其实我还真不知道阿玲是什么星座,谁又会知道呢,谁又愿意知道呢。
她们在花前月下,阿玲在上自习。她们在逛街淘宝,阿玲在上自习。她们在通宵快K歌,阿玲在上自习。期末考试阿玲没有像励志剧里面的女主角一样成为学霸,甚至还挂了一科。现实就是这样狠狠的给你一耳光,然后温柔的问你,疼吗?要不要换另一面脸试试。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成功,更何况阿玲只是在自习室坐着,跟努力完全两个概念。
一天餐厅偶然遇到阿玲,同坐一桌,寒暄两句便各自埋头扒饭。快要吃完的时候,阿玲突然问我:你去过云南吗?
毫无征兆地问话怔住了我,筷子咬在嘴里,一脸懵逼的看着阿玲。
阿玲继续说,你有想过毕业了去哪里吗?
我继续一脸懵逼,仿佛被牛粪塞住了喉咙,吐不出来,也不敢咽下去。
阿玲低下清澈的双眼,继续埋头扒饭,像是笃定我不能回答她一样,也许我在她的眼里也是一个零。
大三下学期,学校运动会,又是一群各种战斗力爆表的人刷存在感的季节。这次不是哪个长跑冠军,或者跳高冠军上了头条。这次阿玲上了头条。阿玲退学了,而且是从学校直接退到了医院妇产科。尽管学校各种保密,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裤子。一夜间阿玲的消息弥漫了整个学校。
阿玲怀孕了,而且宫外孕。
大家完全不能相信,居然是阿玲,她有谈过恋爱吗?那个男人会是谁?各种猜测各种讨论已经盖过我们班的运动会消息。没人知道阿玲在哪个医院,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收拾了行李,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就像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怀孕了一样。学校答应替她保密,所以不肯透漏阿玲的去向。就这样阿玲如一粒蒲公英种子,被风吹落在地上,又弹起来,被一阵旋风带走了,没人知道她被吹到了哪里。随风带走的还有她的痕迹,没过多久大家已经忘记了曾经有个叫阿玲女孩子,时常一个人坐在自习室的角落里。
没有几个人跟她说过话,包括她的室友们。她的寂寞包裹着她的秘密,让她变得透明,模糊。
再次见到阿玲是一年后,我已毕业。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阿玲了,再次见到她,我知道了我是正确,我确实再也见不到以前的阿玲了。
云南,丽江,古城,这个被称为艳遇之城的美丽地方,盛开着太多美丽的故事,最后却都逃不过寒风凋零的命运。我们一行人走进丽江古城一个酒吧时,一个女孩穿着黑色短款皮衣正在舞台上唱着摇滚,也许是摇滚吧,那么激烈亢奋,酒红色的短发剪成斜刘海,遮住了右边的半枚眼眸。皮衣上的铆钉在酒吧的灯光下闪着寒光。紧身皮裤连着皮靴。没错,她就是阿玲。虽然她已经变得不像阿玲,但是毕竟这张脸庞才离开一年,我还是能认出她,因为她没有化浓妆。
我认真地听完了她唱的那首歌,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唱的是什么故事。我却深深地记住了那双眼睛,那双满是故事的眼睛,那双本不属于阿玲的眼睛。我猛抽一口烟,捏着手中的酒杯,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脑袋里回响着两句话。
你去过云南吗?
你有想过毕业了去哪里吗?
同行的人以为我对台上那个姑娘有意思,开玩笑说我没见过世面的,怂恿我上去表白她。
兄弟,知道这是哪吗?丽江。这里是荷尔蒙可以点燃酒精的地方,别窝在这抽烟了,小心你丫的自燃了?哈哈哈
我TMD要是自燃先烧死你丫的,一边呆着去。
切~~
我看着阿玲从台上走下,坐在酒吧角落里,倒上一杯酒,点燃一支烟,动作那么熟练,与一切毫无违和感,我却看的心已揪成团。
这还是阿玲吗,一年啊,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眼睛中的清澈已经干涸,剩下的是对这个世界的冷眼以观。也许是因为泪水已经流干,也许是熔炉已将泪水蒸发化作过往云烟。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会不会打扰到她?吓到她。呸,刚有这种想法我就狠狠吐了自己一口,彻底被自己的幼稚恶心到了。现在的阿玲经历过的剧情,恐怕我烧完脑细胞也猜不到,还怕吓到她,真是幼稚的可笑。
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刚要起身,看到一个瘦高带着眼镜的长发男人向阿玲走过去,坐着阿玲旁边。
阿玲瞟了他一眼,两人在说着什么,那个男的显得很顺从,一直在点头,这时的阿玲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联想到了“武则天”。
没过多久“武则天”龙颜大怒,赏了长发眼镜男一记耳光,起身要离开,长发男拽着阿玲的手,再说什么,或许是解释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过去,两条腿没受大脑控制,走到阿玲身后不远,正赶上阿玲甩开长发男转身,我们对视,距离不到两米,她停止了嘴里的骂词,静静对视十几秒,她的眼神突然清澈了,她嘴唇动了一下,掠过我夺门而出。我没有回头,没有跟出去……
她叫阿玲,二十一岁的她普通的和她的名字一般,大千世界中她的生活约等于零,她的美貌约等于零,她的才华约等于零,她的话语约等于零……
一年后的阿玲,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艰难爬行,爬过,身后留下一个血和泪书写的一条长长的“1”字。然后她身后所有的零都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