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上楼,我撩起头发,胡乱扎了个发髻,掀开马桶盖,左手摸到胃部,轻轻一按。泪水混着呕吐物抑制不住的涌出,模糊的视线中,一滴一滴黑色延绵不绝的滴落,几乎覆盖。我猜那是血,无所谓从哪里来,我镇定而又安静等它停止或者也有耐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哪怕永无止境。
洗脸的时候我发现不过是无伤大雅得鼻血而已。
然后我去开红酒,喝了一整瓶。
觉得饿,微波炉打了五分钟的玉米,抱着玉米就这么啃着,玉米上留下许多血印,熬夜又喝酒牙龈出血也是正常操作。我竟然有些失落。
今天去选你的墓地,阳光照在每一块小格子上,你爸要选树边,你妈要选前庭宽阔,我觉得都可以。他们在车上吵起来,你爸很激动,他看起来无比伤心,他说,我作为父亲,希望我的儿子葬在这里,要为他选一个面对什么什么的地方。你妈说,墓碑太小,能不能换个大的,要去跟工作人员商量换个大的。我说,晚饭我们可以去吃某某饭店,那里你最喜欢,我们常常去吃。
我冷眼旁观他们的坚持,他们何以这样为自己的愿望理直气壮坚持,我不知道你的愿望,那所有人的愿望都无所谓了。我只知道,你爱吃这家的晚饭。这家晚饭辣的我胃疼。他们赞不绝口,说我选的好,实在太过美味,问我为什么曾经不吃辣椒的我这么镇定,赞我太厉害。我礼貌笑着,压抑着,回家就吐了。
你生前盼望我搬回我们家,所有事情都让我唯独不让我把钢琴搬走,我们家你空了六年等着我答应你回家。你死前悄悄在我手机录音里留遗言说那个家一半归我。我跟你妈促膝长谈两个小时,告诉她一切由她决定。
觉得欠你,太过心软不愿同你妈妈争遗产,我知道她比我需要比我在乎。不同你爸妈争辩你墓地要在哪里,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愿望。你妈催促我把钢琴搬走,她要租出我们曾经的家,我也退让了。你是不是对我意料之中的失望。
我也是。
你死后,我可以自己搬动床板,收拾一整个冬天的衣服棉被。我不再把洗碗赖到你来,我学会了装一米八的大被子,我还很不乖的喝酒,喝很多酒。
对不起,你的愿望,我都不能替你实现了。我只剩我自己。我无法确定,无法实现你的愿望。
那天你爸问我,你的墓碑上,除了父亲是谁母亲是谁,还能不能刻我的名字,我说当然可以,我们都哭了。终于,我找遍千辛万苦,还剩这最后一件可以为你实现的愿望,你会高兴吗?我当然愿意,这是我三个多月以来,唯一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