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没有在老家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今年这次也只有两次而已。上次没有回家过年,还是10年前刚买了房,按照风俗要在新家中守岁过年。而且,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回家,大年初一早上也就赶回去了。
今年不一样,彻彻底底回不去了。考虑孩子要上学,考虑途中可能的风险,考虑老家所在地区最近也有本土病例,早早地就和父母打了招呼,今年,就不回去了。侄女在上海,公司有规定,也决定留在上海过年。表弟一家跟我们一样的考虑,也留了下来。
除夕晚上,好不容易找了一家饭店,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年夜饭。我们和表弟一家也是许久未见,相谈甚欢。两个孩子年岁相仿,很快就玩得热络起来,对他们来说,过年只是见到人要说客套话,有各种好吃的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其实,对我们大人而言,过年,似乎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过场,一个形式多于内容的特定日期。
小时候的过年,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年,过了腊月二十就正式拉开帷幕了。年年的习惯,腊月廿一、廿二这几天就开始蒸馒头、磨豆腐、炸肉丸、炒年小菜了。那几天,总是很忙,砍柴、洗菜、切菜、生火烧水,碰上晴朗的天气,还要洗各种被单、衣服,前前后后,似乎没有休息的时候。那时候,刚磨下的豆浆真香甜;那时候,刚下笼屉的包子松软多汁;那时候,刚出锅的肉丸子外脆里嫩,烫着嘴也舍不得放下;那时候,虽然只是家常菜混在一起炒出来的年小菜,却下得粥,下得饭;那时候,门口池塘的码头上总是聚满了漂洗衣物的人们,大声谈笑,欢快,热烈;
小时候的年,连吃饭都是规规矩矩,掐着日子来的。除了廿一、廿二蒸包子,最重要的就是廿四团子和廿五饭了。家在江南,大米是主食,连这廿四团子也是米粉做的。中间包着翠绿的青菜做馅,足有拳头那么大。一锅清水煮开了,下入团子,煮到团子漂起来就成了。那味道,真香。就着一碗煮团子的热汤,夹入一筷子年小菜到汤里,年味,就这么飘然而至。
廿五的饭也是很讲究,并不是通常的白米饭,通常会加入一些赤豆 -- 自家种的赤豆要比现在买到的红小豆大多了,有时候还会加入一些小麦仁。米饭熟了,赤豆和麦仁也熟了,却是不烂。吃起来口感就有了层次,米饭的软烂喷香,赤豆和麦仁的硬而微甜,很奇妙的味道。
印象中,廿四团子和廿五饭都是要供在灶头的,供奉灶王爷也供奉祖先。
后面几天就是心心念念地盼着除夕到来。
到了除夕这天也有很多形式。中午的时候得吃饭,就吃祭祖的各种菜,一家人算是团圆了。下午的时候,先贴春联,所有的房间都得贴上,要认真分清楚厨房、卧室、圈舍的对联,千万不能搞混了。临近晚饭前,有特别的祭祖、祭灶仪式,简单却厚重,三支清香,以水当酒,叩谢一年的安康,祈求来年眷顾。晚饭一定要吃馄饨,也许是和乡音中的“安稳”之类的词语近音,只有吃了馄饨,这个除夕才是完整的。
除夕晚上吃饭的时候,是要关门的。当家人放完了关门爆竹和鞭炮就会关上大门,一家人围坐这吃馄饨。大年初一早上,也需要当家人放完了开门炮仗才能吃早饭--薏米红枣粥和煮鸡蛋,这些都是提前煮好了的,早上热一热就可以吃。大年初一这一天,大家也只吃这些,或者吃馄饨,因为一个朴素的习俗--过年是不动刀子的。
初一上午的拜年热闹非凡。虽然只会到周围邻居和自家近亲家族去拜年,但我们村一个姓,根上都是一个老祖宗,路上看着谁都能拜个年,错不了。这么一来,热热闹闹地一上午就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慢慢家族里的老人不在了,年轻人也都进了城,拜年的队伍日渐稀疏了。
那时候的除夕和初一,总是沉浸在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竹声中,噼里啪啦,嗵啪嗵啪,一声响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再大的晦气和不详,都会在这如巨浪般的声光冲击中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辞旧迎新的吉祥平安。那时候,看着远近错落的漫天火树银花,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欢乐;那时候,天空依然有漫天繁星闪烁,仿佛先祖笑望着世间子孙后代,纳彩降福。
那时候的年,心心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