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三体之三
一
开了两天悲观的脑洞,来放松一下,因为大刘的作品里远不止有这些。
高晓松说,大刘是个实在人,想到的所有脑洞都往三体里放。所以三体的信息密度,就好像大刘自己写的三体游戏。别的小说(或影视或音乐专辑)是想到一两个脑洞,能够卖钱就够用了。
但大刘不是,三体看似漫不经心下,却隐藏了很大的信息量。
比如,大刘不仅写小说,还教你怎么写小说。
说这个就得提到面壁人罗辑,和他的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第一段是罗辑写小说时创造出来的虚拟女神。
普通人不创造女神,只简单意淫某个或某几个就行。罗辑不然,他创造的女神,活了!
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科幻小说情节。
但是大刘告诉你,这是文学形象塑造的最高级状态。这种状态下,“小说中的人物在文学家的思想中拥有了生命,文学家无法控制这些人物,甚至无法预测他们下一步的行为,只是好奇地跟着他们,像偷窥狂一般观察他们生活中最细微的部分,记录下来,就成为了经典。”
大刘还告诉你创造这个人物的方法,他说:“一个文学人物十分钟的行为,可能是她十年的经历的反映。你不要局限于小说的情节,要去想象她的整个生命,而真正写成文字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神奇吧,科幻吧,可是这并不是大开脑洞或者大刘发明,而是真实存在的。
二
大刘怕你看不明白,于是点出了创造文学人物这个脑洞的源头。
他借白蓉(罗辑的一任女友)之口说:“从莎士比亚到巴尔扎克到托尔斯泰都是这样,他们创造的那些经典形象都是这么着从他们思想的子宫中生出来的。”
而且大刘还告诉你:“经典文学家,他们在思想中能催生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形象,形成一幅时代的画卷,这可是超人才能做到的事。”
关于这个,我信了。
因为托尔斯泰自己曾经说,他在创作安娜·卡列尼娜时,并没有打算安排安娜自杀,但是安娜“自己”最后自杀了,他拿她没有办法。
大刘自己写《三体》,可能就是这么整的。
你看他笔下的人物,个个活灵活现。
我们会特别憎恶他笔下的圣母,比如隐藏很深的叶文洁,比如爱心泛滥的程心,因为大刘自己就已经很讨厌她们了。
我们也会特别喜欢他笔下的“小人物”,比如大史、章北海乃至打酱油的丁仪等等,大史有原始智慧和直爽,章北海有坚定信念和隐忍,丁仪有学术担当和敬畏,这些都是我们喜欢的豪侠性格。
我们对智子恨不起来,虽然智子的冷酷无情和温文尔雅,简直就是日本侵华战争的鬼子原型。但身怀菊与刀的智子,却是一个非生命物体,她承载的是三体文明的求生本能,而作死的只是人类。
但智子居然也活了,而且活到了小说最后。
所以,大刘不但把写作方法告诉了你,还自己言传身教。
你说:大刘厉害不厉害。
三
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写作或创作,需要多重人格或自我催眠;我们的文艺作品,大部分时候都是非理性状态或者无意识领域的产物。
从弗洛伊德开始,就提出艺术是无意识的升华,是被压抑着的欲望、本能和情结在想象中的具体实现。
所以,艺术家和精神病,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只是艺术家找到了思维中无意识领域的宣泄口而已。
比如达利就曾经说,他和疯子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不疯。
这点想明白,就很有意思了。
要想成为伟大的作家,我看也有先天和后天。
先天就是天然“疯子”,有轻松进入无意识领域的能力,或者说有多重人格和精神分裂的天赋。
后天就是我认为的“伟大的痛苦孕育伟大的作品”,得在痛苦的人生体验中,把自己憋出病来。就好像大刘在山西小镇的数十年磨剑。
想通这一点,创作“就像母鸡下蛋,连想都不用想”(就文思泉涌了)。
四
其实,大刘写的罗辑第二段感情更有意思。
第二段感情中,罗辑的梦中女神成为现实了。
这就好比贾宝玉进了太虚幻境,看到警幻仙子,现实中又给了秦可卿,又给了黛玉、宝钗。
但大刘更狠,直接钗黛合一,让大史给罗辑找了一个完美的女人——庄颜。
可是这个女人真的完美吗?
庄颜者,看似宝相庄严,实际装颜装演。
罗辑对她是完完全全的爱,但她在清纯单纯的表象下,却隐藏着复杂的内幕和对罗辑的不坦诚。
罗辑的美好生活只过了五年,幸福到极点就是悲剧的开始。
正是这种落差与痛苦,让罗辑成长、成熟,成为人类的救星,成为真正的面壁者、执剑人。
而庄颜,只在威慑纪元之处,再陪罗辑度过了两年时光。
加在一起,正好七年。
夫妻之痒,也是七年。
对伟大的作家来说,没有巧合的情节,只有精心的设计。
大刘对罗辑的描写,并没有脱离古今中外名家小说的文法、套路,却写出了独具一格的情节。
这就是人人口上有,个个笔下无的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