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十
“将军，敌方已是第十次骂阵了！我们……”
“不出！”
太傅略显老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人也出现在门口。
主帅成翟立马从主座上起来，朝太傅走去：“太傅大人？！您来怎么没有事先说一声呢，末将也好做些准备啊！”
慢慢将太傅大人搀扶到主座：“太傅大人，您上座！”
太傅大人虽已年老，但是还未到要人搀扶的地步，但因连夜赶路，身体确实也不大吃得消，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之所以低调前来，也是为了顺便暗访军情。目前也还未有什么发现。
“我此次前来，是来助将军你一臂之力。不知道将军对于此况有何打算？”
那成翟虽年纪尚轻，却有些沉稳之气。
朝太傅拱手道：“我军兵力还不足对方的四分之一，末将打算死守，拖到宋将军救驾。虽宋将军至少也还要十天，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属下经验不足，不知太傅大人可有高见？”
太傅笑了笑：“将军不必谦虚。我与将军之意相同。就怕玉衡狗急跳墙，若是硬攻，我们怕是……撑不过五天。”
那将军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坚定：“若是如此，末将也只有拼死一博，以命护国了。”
“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太傅大人，你刚舟车劳顿，不如让末将摆酒设宴先为你接风洗尘？”
太傅抬起手制止：“如今大敌当前，不必如此。你先同我去城里看看百姓。”
“是。”
两人换上便服，成翟也稍作易容。看起来就像一对父子。
街上不同往日，十分冷清。基本上无人摆摊，连饭店都稀少可数。但是乞讨的人却比往日多了几倍，多是儿童妇女。
他们一出，好几个妇女带着孩子扑上来，跪在地上，哭着求给口饭吃。他们二人穿得并不华丽，但是对于衣衫褴褛的他们简直是天壤之别。太傅看着于心不忍，每人都给了一些碎银。
回去的路上之后，不禁用衣袖拭泪。并不是自己一介文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而是，天权本就富庶，也无战乱，此等场面那都是自己年轻那时见到的，几十年都未曾出现了。一时间，心绪难以平复。
而这一切，都是因那一个人！
“先生，消息传来：宋培已绕路赶来，而慕容黎继续朝玉衡国度行进。而曜城将领固守不出。依你高见，我们应当如何？”
那黄衣男子摩擦这手中的那块木板：“若我们不加紧步伐，以慕容黎之智，瑶光驻兵迟早纸包不住火。并且还受三方面包围之势，那时，便真就是神仙也难挽回局面了。”男子眼中狠意明显：“曜城，强攻！”
面对突如其来的强攻，成翟与老太傅也只有全力抵抗。然兵力悬殊太大，不过三天，军营便是一片惨象。
“啊！”
一位士兵因大腿中箭，却因伤患众多救治不及时而导致伤口感染，如今不得不截肢。而麻沸散一时间也供不应求，这位士兵直接晕死过去；还有直接被砍掉腿血流不止，如今正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也有头上，手上都缠着纱布的伤兵继续上阵的；更有因重伤不治而被搬运到统一地点的无数尸体……
每一位将士都在拼死护国！
第五天晚上，敌人正准备发起下一波攻击时，成翟仍在不懈地劝说太傅：“末将求您了，赶快离开吧！我带着剩下的三千残兵还能拖点时间，现在离开为时不晚啊！王上，需要太傅您啊！”
听到王上二字，太傅的浑浊的眼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却还是看着远处的河山，眼里装着难言的复杂情感：“昨晚老夫没有离开，现在依旧不会离开。我现在离开，可以说是为了王上，为了我天权。可曜城一破，直逼天权国都，比起曜城，王城兵力更是不堪一击！那时，我又逃到哪里去呢？又是以何种借口逃走的了？！武将生于战场，埋骨战场。在此存亡之际，我文臣又何不能战死沙场呢？！”
“太傅！您三……”
“你不必再劝，我意已决！按原计划进行！”
“……末将领命！”
玉衡正准备攻城时，突然城门被打开，成翟带着所有的残兵冲了出来，杀了了对方个措手不及。但是，很快，三千人便在大军之中淹没，最终消失不见，战场平静了下来。
突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捧某物颤巍巍地走了上来，跪在主将前方。高举手中之物喊：“我乃天权太傅，亦是曜城副将。我与主将成翟意见不合，但我无兵权在手。现成翟已死，我持文书前来降城，只求放过我城中百姓一命！”
那主将坐在马上，俯视着老者，脸上充满了不屑与讥讽：“喂，我说老头，你不来降城，这曜城也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放过城中百姓呢？”
老者已经低着头：“将军说得不错。然而，尽管玉衡军队骁勇善战，可是，毕竟‘远道而来’，军需供应怕是也是不易。若城中百姓无事，此题不就解决了吗？”
“好，本将军就答应你。来人，先将这个老匹夫给本将军绑起来，押着走在前面，其余将士随后跟着。”
老者在街道被推着往前。百姓都害怕蜷缩在门口。
“停下！”
走了一会儿，那主将看了下街道，心中的不安变得强烈，为何百姓如此之少是青壮年，立马让大军停下。
而老者突然大喊：“动手！”
城墙上冒出一批百姓往下砸油罐，刚刚所有还在瑟瑟发抖的百姓都从屋内扔出火把，一时间，城内火光四起，哀号遍地。
“快撤！快撤！！”
因大火而受惊的马直接将人甩了下来，自己逃出城外，尾巴还着着火。接近城门口的一些百姓不顾衣服上的火，跑向城门，将城门关上。
城内霎时成为一片火海。
太傅站在火海中，看着百姓和无数敌军在地上不停嘶吼，翻滚。
慢慢地火烧到他的衣服，皮肤也感受到剧烈的灼热，痛得不得不满地打滚，脸上也因疼痛而皱成一团，他却似乎又要笑，脸上皱起的肌肉要散不散的，看起来极其诡异！
因为眼中浮现的全是那人不成气候，却让人无可奈何模样：幼时趁自己睡觉时，将自己的胡须编了了辫子，自己习惯性地抚摸胡须时才发现手感不对；教他下棋时，与他猜先，一手下去全是墨汁，低头一看，他竟用墨汁将白子染成黑子；贪玩成性的他悄悄地瞒住侍卫前往皇陵，却不小心触动机关，被关了一天，自己找到他时，他泪眼汪汪地一把抱住自己，软糯的声音传来：“太傅，我怕！”……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
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太傅还在拼命地试图发出声音，最终也只是几个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音：“王……王上，你别……别怕，太……傅……在……在……这……”
而后，再无声息，任凭大火吞没。
王上，此生，老臣只能护你到此了！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正在和内臣议事的执明，突然一阵心悸，连手中的茶杯都摔了，衣服也被洒湿了。
执明没来由的心慌，脑海里不停地闪现一人。
喃喃道：“太傅！”
文/冠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