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十年后你回头看今天这一刻,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就都不叫事了。我说,一年的光景就足够让你感觉到千山万水无数人非。
——没有一种工作是不委屈的
其实我是想过有这么一天的。我流着泪从讲台上走下来,几乎是夺门而出的场景,在这九个月间,我曾多次幻想过。但它比我预想的到达时间还是晚了一点,因为之前的太多次,我还是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情绪。当时我还总是自嘲,要是真的打开了那个闸门,那会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可是今天,脸也就这么丢了。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最初驱使我坐在电脑前敲出来这些字的原因在此刻看来已经显得矫情,可是当下那种痛不欲生的委屈之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近来,社会里的职场,似乎是不太平。有医生被砍,有老师被打。而医者,师者,医人身,医人心,反倒被伤至如此,实在痛心疾首。可是痛心之余,我其实实在是能够“理解”事出之因。用一句话概括,没有一种工作是不委屈的。
自大学以来,我们一路被灌输着“没有教不好的学生”的理念,幻想着未来的职业与未来要面对的学生,虽已无数次的被告知现实将会很残酷,可还是乐观且自信的期盼着未来的到来。工作初期,一腔热血恨不得全部洒给学生,从传道授业解惑,到生活心理问题,又当姐姐又当妈妈,一喜一怒全部寄托给了工作,寄托给了学生。不相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没有感化不了的孩子。从工作中的第一学期到第二学期,从第一个月到第九个月。终于,我开始不断的怀疑我所被一直教导的理念,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观念,甚至于,我开始反思自己,适不适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曾经听过一个较我稍微年长的老师自嘲说,我们做老师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太当真,太把自己真的当成是灵魂的工程师,其实大家都不过只是教书匠。当初听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如今看来,这话竟然好像一针见血的可怕。并不是我们在作践自己。是社会,是那些看似道貌岸然仿佛要替天行道的人。要求老师们要像父母一样爱学生,事实上,老师们确实也在自主的爱,可是爱是什么。父母爱孩子,在适当的情况下,该教育的不能放任不管,该批评的不能视而不见,甚至于爱之深恨之切的动一下手也是妥当的。可是社会所赋予老师对学生的爱是什么呢,是一味地表扬与赞美。批评,家长不乐意,我家孩子不是送来受你气的。骂两句,不能,孩子可能承受不起想不开从而影响身心发展。动手,更不能,全家人的小皇帝小公主你一个教书匠凭什么。发展到现在,老师的教育方式,除了轻言细语,什么也不敢有了。凡若越界,轻者,孩子恨你,从此将你视为死敌,凡事作对,最后毁了自己。重者,骂你,挑衅你,回家路上打你,拿刀子捅你。毁了全世界。我最近观察学生的状态,比我不过小了5,6岁的高中生,与我们当年做学生时的状态,已经截然不同。你问我,尊师守纪的学生在哪里,我只能告诉你,多的竟是些牛掰的不可一世的祖宗大爷。你只可以对他无尽的好,却不能重一点语气与之交谈。而我认为,这样的角色,是奴才当的,不是老师。但我无能,只有在积怨已久的今天被学生恶劣态度刺激之后,才有了这样的醒悟,却无能为力,当下,竟然失败地只是觉得委屈,憋屈,像个孩子一样流泪,却是没能当下解决。只因身上的束缚太多,肩上的担子又太重。如此举步维艰,处于一种由理想主义艰难的过渡到现实主义的过程中,这就是所谓的成长,所谓由学生时代过渡到社会。这也是大部分人正在经历的一切。而无论在什么样的岁数里,成长这件事情,都是我们灵魂里一辈子的课题。
笔锋一转,再回到我刚才经历的那件事情上吧。我在讲台上试图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时,绝大部分孩子也都在极力克制自己,尽量不让老师更难过。除却那些依然呼呼大睡的,和依然窃窃私语的。甚至于在我泪流满面先行离开教室前往办公室平息情绪的时候,帮我照看班级的老师说,睡觉的依然,漠然依旧。那一刻其实我是平静的,委屈,不过是自觉与自知,小时候你哭了大家围过来安慰的心不会再有,早已不是委屈了扑进妈妈怀抱的年纪,你的痛苦无人在意,你的委屈,别人也没有义务理解。虽然下课后关心我的孩子依旧,甚至可爱的捧来了面包与饮料,虽然当我口口声声对学生说我没事不用我管的时候备课组长进来了,我扑进她怀里就嚎啕大哭仿佛我还是个孩子。可是我真的知道,长大了,谁都过得委屈,幸福的表象下竟是些触碰不得的伤疤,可我们都得硬着头皮舔舐着伤疤继续前行,直到一颗柔软的内心终于被风沙侵蚀的坚强,刚毅。那个时候,才有资格说,WHAT DOES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选择了什么样的路,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做人还是得有底线,我教不出好学生无所谓,但至少我还是会努力把你们教成一个人,我已不再相信没有教不好的学生。但问心无愧,最起码现在,我还会坚持。这是我对所有学生说的。
什么样的家庭造就什么样的孩子,老师可以说这个孩子的缺点和我无关,但是人之父母,你们不行。从孩子呱呱坠地开始,他的每一个优点,每一个缺点,都来自于家庭,都与你们息息相关。如果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做人,请不要随意生出孩子,不然,十有八九,他们长大后都会去祸害别人。如果不小心你们生出来了,那么就请用尽全力去教育他,那时你们给自己生的孩子,并不是给学校,给老师生的。这是我对所有家长说的。
没有谁比谁轻松如意,不过是用着自己的努力,使自己不至于陷入一个又一个困境。既然那么多事情无从改变,既然那么多事情无能为力,那么就还是负重前行吧,总是会柳暗花明的,你总是要这样相信的。这是我对今天失败的自己说的。
人生于世,最重要的是要有价值。这是我认为活着的意义。而意义,又大多来自于自己的事业。而这世间,又终究没有一种工作是不委屈的。那么既然这样,就好好干吧。这是,我对你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