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那种，一到春节就很想念的亲人吗？

如果不是一个亲人的离世，我恐怕很难有机会去正视死亡。因为，不是每个人的离开，都能带你“正视死亡”。只有特定亲人的离开，才有那逼着你去“正视”的力量。

大概幸运的是，他给我的陪伴有整整23年，比我身边绝大部分朋友享受的陪伴都多，虽然我曾奢望他能一直在家门口等我回家，但在二十三岁，我终究“被逼着正视死亡”。

大过年的，我提什么“死”啊？但大过年的，我真的很想很想他啊……

他是去年上半年走的。我不愿说时间，但其实，我一直记得他的忌日。记得他去世前一晚坐在门口陪我聊天的样子，记得他病痛时“念念叨叨”叮嘱的样子……

善良的人本该长命百岁的呀，我幻想过我成婚时给你敬酒的样子，我幻想过你见我未来夫婿时满意的样子，我幻想过不远嫁，找一辆敞篷车，接着你慢慢参加我婚礼的样子，我幻想过一切，但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开。

我记得那次家族的奔溃，我看着你最后的样子，安静的躺在那儿，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舍不得我们，会不会突然睁开眼，或者能不能起来再陪我们一程。

你走的时候下雨了，有点冷，我想起你和我说过，善良的人去世时，老天都会下一场大雨，我抬头望着天，这么大的雨才配的上这么善良的你啊。

拿起手机，盯着前一晚给你拍的照片，然后默默发了一条朋友圈，天很冷，你很好很好，云淡风轻的，不提一个“死”字。

成年的我们都懂得人死不能复生，可更懂得人活着不能情感麻木，不管外人如何安慰，面对死亡，我们都做不到不心痛，做不到不痛哭。

我盯着你给自己准备的寿衣，那是一件旧了的白衬衫，大娘每每想起便哭着喊着对不起，他一直怪自己没能在你离去之前检查一下你给自己准备的寿衣袋，导致匆忙间竟来不及重新去买。让你穿着旧的衣服离去已经成为她这一辈子的痛，其实，谁又能想到一辈子老实的你居然会为了省钱而骗我们呢。

天渐渐黑了，大人们商量着轮流守夜，要一部分人先回去休息，下半夜回来，但我们都相互推辞着，谁也不愿意将你撇下独自去休息。

你离去的第一天，我突然晓得了。

人离世以后，他的言行举止，在活人的脑海里，都不再是无意义的“回忆”，他的所有过去都会成为我们死死抓紧的回忆。但没人愿意开口，更没人愿意触碰，我们会把它藏在心底，时时回忆。

现在，每次在回家的路上，我就会很想他。觉得他还会在转角的屋檐下，抱着他的书等着我们回家。

小时候，我们总是喜欢在他的脚上玩跳马，玩“荡秋千”。他的任务就是每天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的走廊，然后把脚撑到对面墙壁上，我们轮流爬上去，或坐着荡一会，或踩着翻上楼梯，或跳过去钻回来。他就这样靠着双腿支撑着我们这一群孩子的整个童年。

后来啊，我们大了之后，他依旧喜欢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玩游戏，时不时插上几句话，或告诫，或教导。

写到这里，突然很怀念那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但有他陪伴的童年。

年前，和姐姐讨论着要取钱给长辈包红包，聊着聊着，我突然回了一句：“要不要给爷爷奶奶买件衣服回去呀！”打字太快没注意，但在消息发出去的时候瞬间泪目，是啊，我已经没有爷爷了，现在的我再也不能回家找爷爷拿钥匙出门问爷爷吃什么了。姐姐没有回我，那天，我们都心照不宣的关了微信结束话题。

今年春节，爸爸一改往年早起做饭的形象，只是简单的做了几个菜当早餐，这也是爸爸第一次过年没喝酒，以前他总喜欢同爷爷奶奶小喝半杯。我看着爸爸，想起奔丧的那几天，他坐在爷爷灵前，空气里是震天响的丧乐，他看着门外，红肿的眼睛里透露出迷茫、呆愣的神情。此刻，我们都想着同一个人，又心有灵犀的保持沉默。

“晚饭的时候少煮点，炒几个菜就好，端过去和你大伯家一起吃吧。今年不分家吃饭了”我抬头看着爸爸，爷爷不在的第一年，我们都比以前更珍惜身边的亲人了。

吃团圆饭的时候，大伯在奶奶旁边放了碗筷，那是给爷爷的，碗筷放下的那一刻，奶奶背过头去悄悄抹了眼泪，我们都低着头，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抬起头继续笑。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小心翼翼，我们都害怕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各自将所有难过表现的漫不经心，但我知道，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想他。

出门在外时总不愿意提起他，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不提他就还在，还在家乡生活着，还坐在门前看书，还坐在门前等我们回家。

我不想记得他的忌日，我下意识的想将他离去的那几天搞混淆，每次想他时都故意在脑海里告诉自己他离去的错误日子，或推迟两天，或推迟一天，但我知道，往后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很想很想他。

很难得想要写感情，也很难得愿意写亲人，这是第一次愿意写死亡。

吃完年夜饭的那天晚上，我看着往年热闹的院子变得冷清了许多，爷爷去世以后的第一年便没人过来拜年了。我看着奶奶，她脸上的那股失落是从心底流出来的。茶才刚泡，大人们就开始喊我们兄弟姐妹带着奶奶出外面逛逛，我知道，他们是担心奶奶在家想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