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
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
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从今往后,咱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
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
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
似乎我们总是很容易忽略当下的生活,忽略许多美好的时光。而当所有的时光在被辜负被浪费后,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感叹它是最好的。
没有梦,没有感觉,人生最原始的睡,同时也是死的样品。
最初,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变成好日子
好东西不用你去记,它自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必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
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
门外的繁华不是我的繁华。
女人有女人的聪明,轻盈活泼得跟她的举动一样。比了这种聪明,才学不过是沉淀渣滓。说女人有才学,就仿佛赞美一朵花,说它在天平上称起来有白菜番薯的斤两。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要做成才女,她只巧妙的偷懒。
把忍受变成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灵魂可以自主,也可以自欺。
当着心爱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
你嘴凑上来,我对你说,这话就一直钻到你心里,省得走远路,拐了弯从耳朵里进去
想到你还是想你?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加起来恐怕不到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瞥到,想到而已。
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的,尽管快乐的原因是肉体上的物质刺激。
一个人,到了20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到了30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
你在大地方已经玩世不恭,倒向小节上认真,矛盾得太可笑了。
有许多都市女孩子已经是装模作样的早熟女人,算不得孩子;有许多女孩子只是浑沌痴顽的无性别孩子,还说不上女人。
一般人撒谎,嘴跟眼睛不能合作,嘴尽管雄纠纠地胡说,眼睛懦怯不敢平视对方。
同行最不宜结婚,因为彼此是行家,谁也哄不倒谁,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太太也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
科学跟科学家大不相同,科学家像酒,越老越可贵,科学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钱。
理想不仅是个引诱,并且是个讽刺,在未做以前,他是美丽的对象,去做以后,它变成了残酷的对照。
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
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落伍的时髦,乡气的都市化,活像那第一套中国裁缝仿制的西装。
比我们年轻的人,大概可以分作两类。第一种是和我们年龄相差得极多的小辈;我们能够容忍这种人,并且会喜欢而给予保护;我们可以对他们卖老,我们的年长只增添了我们的严。还有一种是比我们年轻得不多的后生,这种人只会惹我们的厌恨以至于嫉忌,他们已失掉尊敬长者的观念,而我们的年龄又不够引起他们对老弱者的怜悯;我们非但不能卖老,要赶着他们学少,我们的年长反使我们吃亏。
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结果,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很多人认为聪明的人才会成功,其实不是。很多聪明人做事情不能成功,原因有二:一是不能下笨功夫;二是他们没有找到他们价值体系中最重要的事情去做,却去做一些在他的价值观体系中不怎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们内心缺乏全力以赴的动力
打消已起的念头好比怀孕的女人打胎一样痛苦。
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冲了红酒,说不上爱情,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
有几个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记忆里,立碑志墓,偶一凭吊。
早熟的代价是早衰。
上海是个暴发都市,没有山水花柳作为春的安顿处。公园和住宅花园里的草木,好比动物园里铁笼子关住的野兽,拘束、孤独,不够春光尽情的发泄。春来了只有向人的身心里寄寓,添了疾病和传染,添了奸情和酗酒打架的案件,添了孕妇
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
她的平淡,更使鸿渐恐惧,觉得这是爱情超热烈的安稳,仿佛飓风后的海洋波平浪静,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
父母在,不言老
我们在创作中,想象力常常贫薄可怜,而一到回忆时,不论是几天还是几十年前、是自己还是旁人的事,想象力忽然丰富得可惊可喜以致可怕。
这种恋爱故事,本人讲得津津有味,旁人只觉得平常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