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

萧懿愚忠仰药死

萧衍起兵灭齐朝

东昏侯诛杀大臣的消息到处传开了，地方上的官吏很不安心，首先作出反应的是豫州刺史裴叔业。

裴刺史坐镇寿阳，隔着淮水就是强大的北魏。有一天，他登上城楼，望着浩浩北去的淝水，直通远处的淮河，烟雾茫茫，无边无际，不由地冒出一种空虚的感觉。他很恐慌：我半生戒马，身上到处是伤疮，会不会被那个昏乱横暴的年轻人砍掉脑袋？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问及身边的将佐：“诸位是不是想升官发财，我能帮你们办到呢。”当时谁也不敢吭声。【500.1豫州刺史裴叔业闻帝数诛大臣，心不自安；登寿阳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能办之！”】

这话传到朝廷，东昏侯马上要把他调回建康。裴刺史知道情况不妙，决定投降北魏，献出寿阳城。他引来魏国的军队，自己也得到公爵和将军的头衔，但不久就病死了。【500.2叔业遂遣芬之及兄女婿杜陵韦伯昕奉表降魏。……魏兵未渡淮，己亥，裴叔业病卒。】

东昏侯派平西将军崔慧景去夺回寿阳。【500.3遣平西将军崔慧景将水军讨寿阳】崔慧景心里早就不安，走到广陵，便举起造反的大旗，拥护江夏王萧宝玄，【500.3慧景遣使奉宝玄为主】转头攻向建康，很快包围了皇帝的最后一个堡垒——台城。

可惜他不趁热打铁，以为几天就会攻破，不必担心，竟然和处士何点到法轮寺讨论佛教的理论。【500.3慧景性好谈义，兼解佛理，顿法轮寺，对客高谈。】【初，慧景欲交处士何点，点不顾。及围建康，逼召点。点往赴其军，终日谈义，不及军事。】

部下劝他放火箭烧毁北掖楼，他连连摇头：“马上就到手了，那么好的建筑，烧掉多可惜！重建太费力气，还是留着，让萧宝卷多住几天吧。”【500.3恭祖劝慧景以火箭烧北掖楼。慧景以大事垂定，后若更造，费用功多，不从。】成天只是设宴庆贺，准备有功部将的升赏事宜。

事情总有意外。像东昏侯这么残暴的皇帝，公然也有死心場地替他卖命的人。萧衍的大哥萧懿就是头一个。

萧衍驻在裹阳，早已看透东昏侯，准备起兵，目标明确。萧懿也统率几万大军驻在京师附近。他接受东昏的诏令，勤王保驾，解救台城的危急。诏书传来，正在吃饭，他激动地摔下筷子：“报国立功的时刻到了！”【500.3时豫州刺史萧懿将兵在小岘，帝遣密使告之。懿方食，投箸而起】

连夜出兵，和崔慧景展开血战，很快摧垮围城部队，江夏王也当了俘虏。

崔慧景毫无防备，突然受到打击，仓皇逃走，到得江边，想乘渔船过江，打鱼的看他是个败将，一把扭住，割下首级，装在鱼篓里，挑进城里送给皇帝，换得大批犒赏。【500.4慧景围城凡十二日而败，从者于道稍散，单骑至蟹浦，为渔人所斩，以头内鳅篮，担送建康。】

东昏侯将兄弟萧宝玄带入宫中，用大布裏住身子，捆在马鞍上，几十人簇拥着，敲锣打鼓，游街示众，让士民百姓看看谋反的下场，然后才送去刑场杀头。【500.4宝玄逃亡数日，乃出。帝召入后堂，以步障裹之，令左右数十人鸣鼓角驰绕其外，遣人谓宝玄曰“汝近围我亦如此耳。”】

他又从崔慧景的文件中抄出大批材料，是城里人和他暗通消息的信件。梅虫儿主张按名字抓人，判处死刑。东昏侯不赞成，他说：“我的兄弟也要跟着崔慧景跑，何况他人！危急关头，性命重要，找靠山保护，怎么能加罪呢？”【500.4慧景败，收得朝野投宝玄及慧景人名，帝令烧之，曰：“江夏尚尔，岂可复罪馀人！”】

立刻叫人把抄得的信件一把火烧光了。

后人对东昏侯的这一行动，表示赞赏,样样都坏，只有这件事还做得有点人性！

萧懿立了大功，升任尚书令，当了宰相。【500.10崔慧景死，懿为尚书令。】萧衍劝他离开建康，他坚决拒绝：“人生自古皆有死，哪有尚书背叛朝廷的？”【懿曰：“自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邪！”】

他不知道东昏侯正在打他的主意。几个月后，太监送来一壶药酒，逼他自杀。临死前，他一点不后悔，反而提醒皇帝：“我的兄弟萧衍，手下兵多将广，我可真为朝廷担忧啊。”随即服下毒酒自裁了。【500.10帝赐懿药于省中。懿且死，曰：“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

萧衍听到兄长的死讯，马上召集部属，备好三千只兵船，请南康王萧宝融出头，假传皇太后的诏令，接替皇位，声讨东昏侯。有人劝萧衍何不自己称帝，要这个傀儡何用?他说：“如果起兵失败，兰草和艾蒿一起烧光；要是获胜呢？我还怕这个小青年么？现在利用他，倒是可以号召人心减少阻力。”

萧衍的大军从汉水直出大江，包围郢城(今武昌)，两百多天不进攻。城里发生瘟疫，十万百姓死去一多半，守将才开城投降。他顺流而下，直扑建康城。【501.6郢城之初围也，士民男女近十万口；闭门二百馀日，疾疫流肿，死者什七八，积尸床下而寝其上，比屋皆满。……诸将欲顿军夏口；衍以为宜乘胜直指建康】

东昏侯满不在乎，依旧到处游逛。茹法珍劝他作准备，他说：“等萧衍到了白门，我们决一唯雄，准备什么！”他把身体健康的囚徒编成军队，体弱年老的拉去朱雀门外，整批屠杀，每天杀一百，一个不剩。城外的房屋全烧光，百姓都赶进台城。他封死城门，专等各地援军。【501.6萧衍之克江、郢也，东昏侯游骋如旧，谓茹法珍曰：“须来至白门前，当一决。”衍至近道，乃聚兵为固守之计，简二尚方、二冶囚徒以配军；其不可活者，于朱雀门内日斩百馀人。】

东昏侯相信神灵。崔慧景逼近建康时，他封赠蒋山的神主蒋子文为钟山王、大将军、扬州牧和宰相，求他保佑自己。崔慧景果然失败了。【501.11崔慧景之逼建康也，东昏候拜蒋子文〔蒋山的神主〕为假黄钺、使持节、相国、太宰、大将军、录尚书事、扬州牧、钟山王】

这回萧衍打来了，他又把蒋子文尊为灵帝，神像迎入后宫，叫巫师每天祈求，以为会再次显灵的。【及衍至，又尊子文为灵帝，迎神像入后堂，使巫祷祀求福。】

他想得很美：陈显达打到城下，一战就败；崔慧景围城即垮；萧衍又有什么不同？神会保佑我的。因此，他在台城里只储备一百天的食物用品，还以为绰绰有余呢。【501.11始，东昏与左右谋，以为陈显达一战即败，崔慧景围城寻走，谓衍兵亦然，敕太官办樵、米为百日调而已。】

东昏侯很吝啬，不肯出钱犒赏将士。茹法珍叩头请求，他气呼呼地说：“萧衍难道只打我一人？为什么老是找我要钱！”【501.11东昏尤惜金钱，不肯赏赐；法珍叩头请之，东昏曰：“贼来独取我邪！何为就我求物！”】

后堂里存有几百根大木头，军士要拉去修城防，他不答应：“我要留下造宫殿用的！”【501.11后堂储数百具榜，启为城防；东昏欲留作殿，竟不与。】

更为可笑的是，他叫木工赶制三百套精致的仪仗。大臣不理解，他说：“解围之后，我还要出巡呀!”【又督御府作三百人精伏，待围解以拟屏除，金银雕镂杂物，倍急于常。众皆怨怠，不为致力。】

一天深夜，东昏侯在含德殿上休息，歌妓和乐队演奏得正起劲。忽然，一群侍卫冲进大殿，直扑皇帝。东昏侯慌乱得不知所措，转身便逃，岂料后宫的大门已经上锁，当时就被抓住杀了。【501.12东昏在含德殿作笙歌，寝未熟，闻兵入，趋出北户，欲还后宫，门已闭。宦者黄泰平刀伤其膝，仆地，张齐斩之。】

大臣们用黄油包住他的首级，请国子博士范云送到石头城，交给了萧衍。【稷召尚书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钟下，令百僚署笺，以黄油裹东昏首，遣国子博士范云等送诣石头。】

萧衍进入台城，将东昏侯的亲信茹法珍、梅虫儿等四十多人全部诛死。【收潘妃及嬖臣茹法珍、梅虫儿、王咺之等四十一人皆属吏。】

他看潘贵妃容色艳丽，打算留给自己。将军王茂劝道：“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讥。”【501.12潘妃有国色，衍欲留之，以问侍中、领军将军王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乃缢杀于狱，并诛嬖臣茹法珍等。以宫女二千赉将士。】

说潘妃是灭亡南齐的祸水，留着会惹后人嘲笑的。萧衍随即下令，把潘妃在监狱中绞死了。同时，将一千多宫女配给将士，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萧衍以皇太后的名义，追封萧宝卷为东昏侯，历史上才这样称呼他的。萧衍本人当了宰相，主持天下政事，封为梁王。

不久，江陵的齐和帝萧宝融到达建康，马上禅位，把皇帝让给梁王萧衍。南齐的统治结束了，梁王正式登基，就是梁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