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他刚到上海一家高档写字楼里做保安。毕竟还是个孩子,新鲜了没几天,他便想家了。在他眼里,魔都的高楼美女如天上的星星高不可攀,还是老家的砖房小妹更接地气。
再混上两年,自己就可以做点事情了,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上初中时,他就和奶奶说,想出去打工挣钱找妈妈,奶奶骂他是小没良心的。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是小没良心的,他只知道别人有妈妈,他也想有妈妈。
父母离婚后,他便再没见过妈妈。少时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他唯一能记住的只是妈妈最后一次离开时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因为这泪水,他便恨不起来。
那时,他喜欢看隔壁李树的妈妈,她笑起来的样子好温柔,看着看着他的眼圈红了。他知道妈妈的泪水里也有对他的思念。
现在他长大了,已经快20岁了,钱对于他更重要了。奶奶的药、修房子、找妈妈,没有哪一样不需要钱。再想家,他也得坚持。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总呆在楼里,让他觉得这座城市都变得冰冷。
直到遇到她,他才真正对这里有了眷恋。他早都注意到她,她不年轻了,大概30多岁的模样,眼角已有了皱纹,可身材凹凸有致,着装得体,别有一番风韵。
出入这座大楼的男男女女大都打扮入时,形色匆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冰冷得像这座城市给他的感觉。可她不一样,不知何时,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冲他笑,那笑容如春风夹带了阳光的味道。但那笑容有暖意,又有那么一丝哀伤,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她肯定衣食无忧的,他想。
渐渐地,他有了期待,期待每天看到她。他喜欢看她的笑,喜欢她擦身而过时留下的气息,喜欢她的背影。
他听别人叫她李总,他看到她和别人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清冷而严肃。他甚至想,她对他还是不同的。他会因为这样的一个想法,一整天都充满活力。可凭什么是不同的呢?他问自己。除了长相,自己一无是处。
他不相信她这样的女人会对一个青涩的保安产生任何兴趣,即使他算得上有几分俊秀。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迷恋她。他既忐忑又害怕。可情感太复杂,不是他能想出来的,因此他也不再想了。
那段时间,她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梦里的她也会对他笑,温柔而甜美。他像着了魔一般,为了能多看她一眼,他甚至主动要求加班。白班晚班连轴转,他并不觉得累, 只要能看到她,他就觉得安心。
其实值晚班时,他几乎没见过她,可她在12层,而他守在一层,这就够了。偏偏那天他就遇到了她,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可看到他,她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
“怎么还没下班啊?”,她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了的关切。
“我,我……晚班”,他没想到她的声音也那么温柔,如她的笑,他的心酸软成一片。
她没有再说话,笑了笑,转身走了。他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你认识她?”,正好经过的物业管理处刘姐好奇地问。“这个女人可不简单,40多岁就是K公司的老总,可惜儿子5岁时得白血病死了,也是可怜啊。”她没有等他回答,便接着说。
他的心脏停跳了几秒,耳朵嗡嗡地响,刘姐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那天晚上,他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一直是她的笑,还有她脸上的每一处皱纹。
第二天,他将白班换成晚班。从早上到下午,他一直在走。天空开始下起小雨,他一屁股坐在路边,看大街上人来人往,车川流不息,任冷风细雨吹打他的脸。不一会,他的脸上便全是水,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如果她儿子活着,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吧,他想。再见到她时,他不再脸红。可他仍然觉得那笑容是世界上最美的,比李树妈妈的笑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