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坐在去往上海的列车上。汪付重临窗坐着,双眼望向窗外。田爱花坐在他旁边,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汪付重看着电线杆上的电缆,象自己脑中的各种想法,上下翻腾着,有时冲过来,有时离开。第一次创业就这样失败了吗,一开始父亲不同意,总是吵架,到最后是因为爱花吗?不是,一直就有问题,只给了村委会点钱没有签合同,没有执照和各种手续,往后这样可不行,要有产权意识,要合法合规,尽量不给人把柄。
他扭头看了眼爱花,心情很复杂。他从小在父亲的打骂中长大,好容易上大学离开了家,可为了生活费还要去做小时工,也许是性格的原因,和同学交往少,感觉这个世上没有人真正爱他。爱花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爱的人,她又温柔又善解人意,他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爱花在闭目养神,感觉到他的头动了一下,她坐直身体,用手把头发梳了梳,然后望着他,说:“怎么了?”
付重指了指窗外说:“看,地里的庄稼从小麦变成了稻子,从旱田变成水乡,北方是家家户户有围墙,这边就很少见了,为什么呢?生活的心态吗?”
爱花说:“是习俗,多少辈儿就这样呗。”
“习俗反映了以前人的心态。”付重说完,又看向窗外。
爱花又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喃喃地说:“我才不管什么以前,我现在就挺好。”她不愿意再想过去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了,覆水难收。她也不愿意想将来的事情,想到比他大了十八岁,能不能长久在一起她没有把握。她现在的想法是:管它呢,就活在当下,现在幸福快乐就够了,昨天就让它过去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活好今天就行了。
付重看着外边,继续浮想联翩,想起在老家的妈妈,想起丰凌小镇,想起大学的室友,宿舍里四个人,沈楠鲁小鹏对他不好不坏,就是那个叫曹梓华的人,总是想着压他一头,一见面就唇枪舌战,不过此人挺慷慨,把书借给他。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旅客朋友们,大家好,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上海虹桥火车站,请您检查好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下车。开始广播了。
爱花推了一下付重,叫他下车。车站外下着小雨,他们两个也累了,找了个旅馆休息。他们都没有来过上海,拿手机查了旅游攻略,依照着游玩,然后按照同样的方式,又去了苏州,最后来的杭州。
到了杭州,爱花手机一查,灵隐寺是必去的景区,想去看看。汪付重本不想去,他不信仰任何宗教,不相信个人的愿望,可由对外在力量的祈求而得以实现。为了让爱花高兴,他陪着她去了。
爱花按照手机的指引,来到一座门前,说:“就是这里了。”
付重看了一眼,说:“上边写的是什么?”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爱花拿手机拍照留念。她昨天晚上在手机上看到这句话了,深有感触,心想:要是付重象老栓那样言听计从该多好,或者老栓象付重一样有思想有魄力该多好。不能都如意,只求半称心。她对儿子大强很满意,他天天发微信过来,说说家里的情况。大强说老栓跟着别人去工地了,让她有时间回来看看。
她问付重:“你对这句话没有感觉吗?”
“没有。为什么渴望称心如意呢?谁能说清楚什么叫心?什么叫意?我现在连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吃饱喝足不是人的心意吗?活着是为了吃饱喝足吗?连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如意称心?不求称心,只求无愧于心就行了。”付重说。
爱花说:“我看出来了,你现在心里很乱,你想得太多!话说回来,这不怪你,事情在那里摆着呢,你要从新创业,说吧,有什么想法。”
付重说:“我想回老家去,那边地多粮食多,用工成本低。利用现有渠道先把酸菜这个行当干起来,再发展养殖业,一步步来。不知道你愿意和我回去不?”
“为什么不愿意呢?总是要干点事情的,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爱花嘴上这么说,心里直犯嘀咕,想到:他妈妈能接受我吗?
付重也看出来了,说:“放心,我爸在时我妈听他的,现在听我的。”
果然如付重所说,付重的妈妈见到风尘仆仆的他们时,脸上泛着微笑,点了点头,然后说:“都是佛菩萨的安排!”把他们领进屋去。
付重家在城乡结合部,院子很大,五间大北房。他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香气,顺着香气,在客厅西侧的房间里,找到一个桌子,上面供着一个佛龛。佛龛前面是香炉,燃着香,两侧是四盘水果。付重问他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付重妈妈说:“我知道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爸一样,都反对我信佛。可结果呢,你爸从检查出来有癌症,到去世一共才20多天。不信因果不行。我现在祈祷,让你们健康平安,事业有成,多子多福。”
付重说:“这是不可克服的愚昧,这等于给你们的大脑贴上封条,把你们的思想禁锢起来,不要把这些和我联系起来。”
爱花见他激动了,忙把他拉到一边,然后回来安慰付重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