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带着孩子住娘家的时候，帮妈妈化妆，清晰的看见额头的那道疤，摸上去突出的手感，刘海掩饰不了的过往。有刹那的恍惚，如今的幸福日子，就是眼前我叫妈妈的这个女人艰难的维持下来。看到父亲在厨房炒菜的声音，我依然记得12岁的自己哭着说，妈妈离婚吧，我们不会恨你的。在日子过好的今天，我们都长大的如今，妈妈说起的过往，我们参与的，我们未知的，一字一句，都让我对身为我母亲的这个女人有着不解和爱）

     记忆中外公的模样随着时间的逝去，慢慢的模糊，只剩下炕头吸着旱烟袋的模糊身影和下地回来篮子里的野果子。我曾经问我妈妈，我姥姥是不是不喜欢我姥爷，因为记忆中的姥爷总是沉默，姥姥总是嫌弃。我妈妈说，傻孩子，夫妻有时候不是言爱。也正是这句话在我婚后数次遇到婚姻危机能退一步考虑的主要因素。

相亲---茫然

      去年还做过一个这样的梦，梦中的母亲穿着连衣裙黑色的高跟鞋，在一块空地上跳舞。然而那不是一个梦。在我年少的时候，我的家乡开始慢慢流行跳舞的时候，我的母亲就喜欢这种娱乐方式。每个母亲在孩子眼里都是美丽的。然而我的母亲确实很美丽。在妈妈40岁以前身高163，体重不会超过110，留着到胸的黑色长发，偶尔会盘头露出雪白袖长的脖颈。这是我记忆中妈妈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无关家庭，无关爱情，无关亲戚，单纯的自己快乐的日子。也只有那一段时间，她仅有可以拥有的自己的快乐。

       在我叫嚣着绝对不会嫁到农村，下地的时候，而妈妈的童年就是在地里度过。我们这有这样的一句话，说谁家的姑娘漂亮是，谁家的女，前后五村都是俊当当的。意思是在附近的村落里都是美女。我姥姥的四个女儿有幸都有这样的说法，尤其是我的母亲。

      我妈妈16岁中学毕业后就辍学了，我小时候不懂事，还说我妈妈，连简单的应用题都解不开。妈妈说，她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是想着在学校就不用下地，不用放牛，不用给嫂子们洗尿布带孩子。她也不喜欢上学，喜欢的只是有同学可以一起玩，一起逃避着农村的农活罢了。

       辍学后的母亲，在大姨和二姨都嫁人以后，就免不了要给大舅二舅们去地里帮忙还有看孩子做饭。闲暇时分还要纳鞋底，做鞋子衣服等。那个年代的生活是如今的我们想象不到的重复与单调，但也过着简单与快乐。

       姥姥说，母亲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了，上学时间长，地里的活也爱偷懒，所以基本上也没有受什么苦。直到在地边放牛，被喊回家相亲的那天开始。从我姥姥姥爷心里是不愿意把我妈妈嫁到我父亲当时的村里的。因为那个村子很偏僻，靠山，不仅路途远，而且也比较贫穷。我母亲是没有说话的权利的，姥姥怕失了媒人的面子，以后对家里不好，所以只能答应下来了。当时我父亲的媒人是大队书记。那个时候年方18的母亲，正如我说写的，前后五村都能说的上来的漂亮，所以有不少人提亲，都被姥姥拒绝了，却偏偏答应了父亲家的，估计这就是姻缘。

       我结婚母亲准备陪嫁缝着被子的时候跟我说，现在多好，想要什么买什么。我结婚的那会，是300块钱彩礼，流行的三大件是，缝纫机，自行车，手表。要了七身衣服，以为少买一身就对不起自己似的，答应了7身就是7身，少一件都不行。我笑着说，后来呢？我爸爸那会在外地学车，相亲匆匆一面后就直接订婚，买衣服的时候我二姑妈带着我妈妈去。我的这个姑妈从我妈妈开始买衣服结婚的时候就注定了和我妈妈过不去。我妈妈当时说是喜欢一块粉色的布计划买了做一个上衣。还有一个被子上的布。结果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布被我二姑拿走了。

        买衣服的时候，在我父亲学车的地方见过一面。我母亲说，那个时候的父亲还是很帅的，高高的个子，身材也匀称，还留着稍微的一点长发。看过父亲年轻的时候的照片，确实是帅哥一枚，如果忽略他暴躁易怒的脾气的话。因为布的事，我妈妈要退婚。媒人一大早就去我父亲家说，你女儿拿了人家的布，人家现在说什么也要退婚。我爷爷吓了一跳，说了一顿我姑姑后，带着钱，领着我妈妈又买了一些衣服和布。

      相亲，订婚，买衣服，然后就是结婚。也就是说，从认识到结婚，我的爸爸妈妈只见过三次。因为我爸爸是司机，所以迎亲的那天开着一辆大卡车去的，那个时候的人要不是骑马，要不然就是骑自行车，开车很少见的。所以妈妈说，她出嫁的那天也是很风光的。

       妈妈现在和我们说起以往的事情的时候，不会再有以前的泪水与绝望，有的是淡然，还有平静。她说，不能带着昨天去生活，要让明天没有昨天的阴影只能今天努力。

新婚---不会

       奶奶这个词，相对于姥姥这两个字，我总是不想提起。无论是我母亲的经历，还是我幼年记忆中的奶奶，都让我无法喜爱她。只能当做是父亲的母亲来看待。一个强势的婆婆，三个同样的强势的姑姑，常年在外跑车做司机的父亲。回家的挑拨离间与争吵和动手。娘家的忍让和母亲性格中的懦弱，导致了婚后两年流产两次，经常遍体鳞伤的日子。

      母亲说起那段日子的时候，免不了抱怨，抱怨奶奶的决断和狠心，抱怨姑姑们的强势和挑拨，抱怨父亲只听从奶奶的话，抱怨那几年，父亲挣的钱从来都是给了奶奶。这样的抱怨，在如今看来已成为过往，但是只要一刹那的设身处地的想起那个时候的母亲，为人妻子的我，不寒而栗。

      回门的第二天，我妈妈拉着我的手说，早上你公公给你吃什么了。我说馒头。妈妈眼角闪过一丝异样。后来聊天中提起我才知道，我妈妈怕我受委屈，因为婚后的第二天回门，按习俗是要给新媳妇吃饺子的，在我们这叫“翻案扁食”，寓意是从今天开始嫁过来的女儿就正式的成为一家了。

       那么母亲的回门是什么样子的呢？父母是在腊月26结婚的，按习俗，腊月27回门住三天，又恰好赶上过年，所以连拜年一起正月初三回门。短短的不到十天的日子里，妈妈说，婚姻真的能让一个孩子长大。

       奶奶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我父亲在儿子中排老三，那个时候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未成家。加上大伯等，浩浩荡荡的十几口人的伙食就成为了妈妈新婚的第一个难题。妈妈说，她很害怕，别人都在炕上的桌子上吃饭，她一个人端着碗站在一边的角落里。吃完碗里的都不敢去夹桌子上的食物。妈妈只会简单的几口人的家常饭，面对那么一大群人的饭，她束手无策。

      新媳妇和婆婆的第一场纠纷就在腊月三十的晚上。我妈妈已经在底下站着包了两个多小时的饺子 了。加上白天一直忙着洗衣服收拾家，已经很累了。那个时候的灯还是黄色的小瓦数点灯，看的不是很清楚。妈妈转身拿面的时候，衣服不小心把包好的一簸箕饺子全都带到地上。农村的地上都是土，还有烧火残留后的灰。可想而知饺子是不能再吃了。炕上聊天的人们，静静的看着我妈妈的手足无措。而我奶奶一溜下炕，甩手就给了妈妈几巴掌。在爷爷的拉扯中，我父亲黑着脸拉着我妈妈走了。

      新婚夫妻以为是安慰吗，不是。我妈妈说，她给奶奶道了歉，说自己累了，会继续包。被奶奶认为是顶嘴，依然打，口里还说这，怎么就娶了这样的扫把星。回到旁边自己家，还没有锁上门，我父亲就扇了我妈妈一巴掌说，不能跟我妈顶嘴。那一巴掌来的太快，妈妈闪躲不及，咬破了嘴角流出了血。

      那个新年，从初一到初三早上回娘家。我妈妈只喝了几口温水。每天还要给那么多人做饭收拾家。妈妈说她很累，饿的站都站不住，但是奶奶不让她吃饭，每次她们吃完饭后会把饭，连同米面全部锁在柜子里。爷爷偷偷的给过她几个窝窝头，那就是她那几天的饭。

       回到娘家住三的时候（风俗，新出嫁的女儿第一次回家住三天），妈妈说什么都不想在回去了。她说她哭着求姥姥，姥爷，不要在回到那个家，姥姥只是眼泛着泪花的说，女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在父亲在的时候母亲不敢哭，因为哭泣会换来更狠的一巴掌。姥姥和姥爷跟父亲谈过一次，据说父亲低头保证自己以后不会了，是在气头上才动手，以后绝对不会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不会，带我妈妈又回到那个地方。跟奶奶在一起的最初的一年，妈妈说，她就像电视里地主家的长工一样，每天有做不完的活，有爷爷护着奶奶也不会老动手打她，只是免不了要听骂，被罚不吃饭等。那个时候父亲在外开始偶尔回去几天。刚回去的时候还会对母亲和颜悦色，还会给母亲买一些头巾卡子之类的。但是架不住奶奶一次又一次的对父亲控诉着莫须有的事。譬如，懒的不做饭，不下地，跟邻居男人话多等等。每次父亲的回家，妈妈总是带着期待和些许害怕。

孩子---期待

      那个年龄对于那个年代的母亲来说，爱情是未知和懵懂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因为爸爸的一个不会，她还是跟着爸爸回到了家里。即使知道爸爸是那样的愚孝，知道奶奶的是那样的无理跋扈，她还是回到了那个家里。

      我想想不到那会母亲单薄的身子，怎么把一袋袋种子走过崎岖的山路送到地里去，怎么在那个看不到地周围夏季长满石藓，冬季结满冰块的水井旁边每天重复挑着最少五个来回的水，更想象不到一个刚19岁，在我们眼里还是孩子的女人，怎样去忍受婆婆的谩骂，丈夫的盲目的孝顺和听话导致的毒打。

      有人曾经和我说，没有文化，天生的懦弱，天生的劣根性，造就了很多你母亲那样的女人。懦弱吗，我的母亲一味的忍让，是姥姥一直教的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和对父亲还有一点希望。我想，那个时候即使父亲的脾气不好，但是对妈妈还是好的吧，否则那样性格的一个男人怎么会帮自己老婆买头巾等细小的东西呢。妈妈对爸爸在那个时候还是有感情的喜欢吧。

       结婚的第二年春种的时候，照例父亲不在家。母亲下地回来的时候，碰到小姑，小姑喜欢母亲身上换的蓝色外套。妈妈说，自己也没有多少衣服就没给，小姑就独子跑回了家。小姑那个时候不到15岁，很任性。因为这样的一件外套，婆婆很生气，在妈妈刚踏进院子的时候，妈妈和当时18岁已经订婚的二姑，一下把妈妈压在地上，扯着头发打，踹妈妈的肚子，胸部，后背等地方。妈妈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爷爷的出现才结束了这场殴打。躺在地上的妈妈，身体底下流出一大滩血。爷爷吓坏了，同时吓坏的还有奶奶和姑姑。在爷爷来回30里在邻村找来的大夫口中，说出，孩子已经保不住了。这句话，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包括妈妈。营养不良导致月事的不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在还没有体会有孩子的喜悦的时候，面对的尽然是婆婆殴打致流产的事。爸爸听到消息的第三天回来的时候，妈妈已经在炕上躺了三天了，她没有洗脸，没有换洗衣服，沾着泥土血水，脸上有淤青的妈妈在炕上包着被子待了三天。期间爷爷奶奶们，或哄着，或命令的让妈妈换衣服等，妈妈都不说话，在他们试图帮她换的时候，她就挣扎尖叫哭泣。

       妈妈说，那个时候对孩子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当知道自己有个肚子里有个孩子并且是那样的方式没了的时候，她不知道怎样去做，去面对。爷爷已经跟父亲说了这个事，父亲只是沉默。父亲只是对母亲说，把衣服换了，我送你回家。回到姥姥家父亲放下一些钱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也是母亲婚后在姥姥家第一次住了这么久，住了5个月。父亲每个月都会送一些钱来，和母亲匆匆聊几句就走了。

      父亲接母亲回家的时候说，我跟我爸说了，这次回去分开过，我爸爸把需要的东西赶集的时候买好了。分家，父亲提出的分家。母亲说，那个时候父亲也对孩子没有什么概念，但是他提出分家倒是着实让她震惊了一下。

        分家后的日子少了一些琐事的磨合到也平静。同在一个屋檐在，在听到奶奶骂人的时候她选择不出门或者到邻居家里窜门。而我父亲那会每个月挣的钱都全部交给我奶奶，家里用的东西都是爷爷赶集的时候买。爷爷会给妈妈一些钱让妈妈买衣服等。

      爷爷在我五岁的时候去世了，记忆中的爷爷就是一个很慈祥爱笑的人。妈妈说，爷爷对她挺好的，奶奶骂她的时候会制止奶奶，会约束姑姑们。母亲再次怀孕了。母亲说起第二次怀孕带着愧疚的神色，她说，如果早点把怀孕的事告诉爷爷，早点说，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上次怀孕不到两个月，所以孩子没的时候妈妈没有受太多的罪。但是这次怀孕已经超过了三个月。妈妈说，她只穿一些非常宽松的衣服，怕别人看见她怀孕了。第一次的阴影还在，母亲已经开始珍惜爱护自己的孩子了。处处小心。二姑姑准备成亲了，家里人多也很忙。即使分家了，妈妈也不能在旁边看着。小姑让妈妈去挑水的时候妈妈本来不想去，但是奶奶在身边，妈妈怕人多的时候奶奶骂人不好看。所以只好去挑水。一次不够，两次还不够，在妈妈挑到第二次的时候已经觉得不舒服，小肚子疼，但是奶奶依然让她去。她想说自己不舒服，想说自己有孩子了，最终什么都没说。

      当天晚上见红后，妈妈才告诉爷爷，等爷爷找来上次的那个医生，医生叹口气说，保不住了。爷爷去接了姥姥和小姨来，她们陪着妈妈在度过了那样的一晚。结婚快三年了，妈妈虚岁20了，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更加导致了婆媳关系的紧张，这种紧张在婆婆迎来了她的第一位克星，我的第一位婶婶的时候，才慢慢缓解，因为奶奶无暇顾及平时忍让话不多的母亲。反而天天被自己小儿子的老婆气的食不下咽。

        婶婶嫁过来的第二天，婶婶就直接跟我奶奶说，赶集的时候买一些用品，我们要分开过。我奶奶愣神的时候，我姑姑说，哪有新媳妇就分开过的说法的。我那个婶婶就直接说，嫁出去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我的第一位婶婶是一位厉害的女人，但是不糊涂。家务，农活什么都干的来，性格也利索。奶奶平时说她的时候，她会直接打哈哈过去或者顶回去。奶奶还是会时不时的骂几句我的妈妈，有时候妈妈回嘴的时候奶奶会趁着不注意打我妈妈几下，踹一脚或者是背上捶一下。我的那位婶婶看到了就会过来拉着我妈妈回去，并且和我奶奶争吵几句，奶奶吵不过，有时候这口气咽不下去就会继续站在外面骂我的母亲。

        那年的爷爷在城里给爸爸买了一块地基，第二年四月过后，爸爸就开始修建我们的家。妈妈给工人们做饭，暂时住在大姑家。大姑的大儿子比我妈妈小三岁，我大姑大我父亲16岁同母异父。那个时候的母亲怀孕2个多月了。爷爷本来怕出事不让来，但是妈妈觉得离开奶奶身边，她就是安全的。借钱修房子，然后我父亲跑车还债。十月里，我的哥哥出生了。我哥哥的到来，缓解了我父母的关系，虽然依然有争吵，但是比起婚后那段时间已经好太多了。大伯和二伯都不在爷爷身边，所以哥哥是奶奶身边的第一个孩子。小姑还小，小姑和奶奶开始了抚养我的哥哥。除了喂奶的时候在我妈妈身边，其余所有时间都是我奶奶和小姑在带。

      不是我妈妈不想看孩子，而是我的奶奶宁愿让一个母亲下地，做饭，也不愿意她看着自己的孩子。我的哥哥和我奶奶，小姑的感情很好，和从小奶奶们的溺爱是分不开的。在我哥哥八个月的时候，母亲有了我，我哥哥是88年10月出生，我是90年四月出生。同时四月出生的还有我第一位婶婶所留下的大我四天的姐姐。

      我的第一位婶婶的婚姻，早就走到尽头了。因为和奶奶的关系不好，叔叔也经常动手，可是我这位婶婶是不会轻易忍让的。在无数次砸碎了所有东西，差点一把火烧了家的时候，我奶奶终于同意了离婚。婶婶那个时候已经怀孕了四个多月，为了离婚，她从炕上跳到地上，或者摔跤，或者挡水一趟有一趟。妈妈说，好不容易劝住她留下这个孩子。

      妈妈月子是姥姥伺候的。因为是女孩，加上上面有一个哥哥，我从出生就不受重视。我的爸爸在我周岁之前只见过我两三次。满月后妈妈带着我，婶婶带着大我四天的小姐姐各自回到了娘家。舅舅们结婚后都分开住了，住的稍微远一些，所以妈妈可以在姥姥家住的久一点。在姥姥家住的日子里，妈妈听说了，我的叔叔上门接婶婶被婶婶家赶出了门，连同我的那位小姐姐。那个时候我们五个多月大。

      我问我的母亲，有想过，给叔叔家女儿喂奶的想法吗。母亲说，人都是自私的，那个年代没什么营养，你都不够吃，哪有多余的给。奶奶终于在小姑出嫁，叔叔家的女儿要看的时候心不甘把哥哥还给了母亲。因为城里的房子已经修好了，妈妈暂时远离了奶奶的身边，那个让她至今想起五味杂陈的人。

生活---赌博

        那个时候的父亲还很年轻，还不会抽烟，还不会喝酒，还不会赌博。只是一味的跑车挣钱养家。司机尤其是大车是司机，在我到了恋爱结婚的年纪第一个排除掉的就是这一个职业。在车队中，我的父亲学会了抽烟喝酒，迷恋上了赌博。在搬离了老家后母亲一个人看我和哥哥，会辛苦，但是妈妈说，那个时候她是幸福的。父亲偶尔的争吵，不会动手，一家四口的那样的生活，挺好。如果生活停留那个时候，我想我也愿意。一个恶习，赌博，加上本身暴躁的脾气。即使生育了两个子女，父母的战争，却走入了另一个篇章。

      在我有记忆的四五岁开始，夜晚伴随着父亲的晚归，母亲稍微说两句，就会换来争吵和动手。就是这样潜存的儿时记忆，让我对男人，对赌博，等等有着深深的恐惧，包括现在都会稍微存在一点社交障碍的感觉。就是那种因为赌博，和奶奶偶尔的挑拨，母亲在那样的生活里，依然顾好一个家。我哥哥的身体很不好。重男轻女的思想下，即使有一对儿女，我的母亲还是再度妊娠，有了我的大妹妹。

      妹妹比我小三岁。不得不说，父亲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即使到今天，有时候我还会说起，记忆中父亲没有抱过我，总是抱着妹妹，回来的时候偷偷的给她糖。对于孩子，我的妈妈像珍宝一样呵护在手里，父亲喝醉酒和妈妈争吵过后，我们哭泣的时候，妈妈会抱着我们承受这父亲的踢打。就是这样的珍视，两年后再度怀孕，即使知道是女儿，我妈妈还是偷偷的瞒着，在我妹妹七个多月的时候我爸爸才知道。（那会跑车当司机，所以两三个月才回家几天）

      小妹妹比我小7岁，这七年的代沟随着我的年龄记住了父母走过以后的日子。我上学的时候老被人欺负，不敢哭，不敢告诉老师。有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被邻居家的孩子拽着辫子子不小心跌倒臭水沟里，留下了现在脖子上一道长长的疤。随着时间的推移，疤痕会淡去，这种童年的记忆和恐惧，却依然存在。我从7岁到23岁一直都是短发，直到后来老公说喜欢长发才开始留头发。

      父亲在不上班的日子里总是呼朋唤友的在家打麻将，玩色子等等。我妈妈还要给来的人做饭，还要照顾我们兄妹四个。记忆中最深的一次，爸爸输了一些钱，妈妈喊他吃饭，他过来看到我们在一旁吃饭，看到妈妈做的饭就掀了桌子。馒头滴溜溜的在地上滚，还有滚烫的一大骨小米粥也倒在地上。还记得妈妈对我们说，乖，你们回房间去，妈妈一会在给你们做。我把妹妹们带到房间，和哥哥趴着门上，看到父亲母亲的争吵，看到妈妈摔在一地混着碎片热粥的地上。

      我和哥哥哭着跑出去趴在母亲身上，哥哥那个时候快十几岁了。抱着爸爸的脚，两个小妹妹也跌跌撞撞的出来坐在地上哭。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心揪着疼。回忆，是一种折磨人的痛。爸爸气呼呼的拿了钱又去赌博了。妈妈抱着我们哭。然后开始收拾残局，再次给我们做饭。这样大的争吵在爸爸在的时候，最多不超过五天。

      我清楚的记得，我12岁那年的一个夏天。爸妈吵架吵的很厉害。摔了很多东西。爸爸把我们兄妹锁到卧室里，听到母亲的哭泣，父母的骂声，还有殴打所发出踢打的声音。就那么清晰的在我耳朵里回荡。在那次的争吵过后，我对妈妈说，妈妈，离婚吧，我们不会恨你的。我妈妈也哭着说，你们怎么办，怎么办啊。在那次争吵中多次出现的一个高姓女子。成为以后几年争吵的主要源头。

外遇---留下

      结婚那天，早上的时候妈妈很不高兴。我问妈妈怎么了，妈妈说，你爸爸的旧情人来了。对于我父亲的这个旧情人，怎么会不知道。在回家祭祖的时候，我已经上初中的时候。记得自己当时说的一句话，就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当教师，勾引别人的丈夫不要脸。

      暂且叫那位情人阿姨，高姨吧。她是我父亲的同学，一个村里的，传说中的青梅竹马。据说当时两个人就互相喜欢，可是高姨读了中专当了老师，父亲没有继续读书，对方家里不同意，就不了了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在我10岁那年，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情人的，也不知道高姨的丈夫怎么去世的。在高姨再嫁的前几年，我的父亲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是争吵。

      多年的争吵，母亲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暴躁脾气。尽量正面争吵，除了问爸爸要生活费。爸爸总是嫌家里开支大，怀疑妈妈把钱给了姥姥们。等等。我的妈妈对自己很省。那个时候的妈妈还是长发，那会流行梳头摸头油。我记不清长什么样子，只是记得住，妈妈把刘海全部梳到头顶，用卡子别在一起，后面披着没有一丝乱发。妈妈很爱美，她有一只眉笔和一只口红。放在床底的盒子里。

      因为情人的战争，终于吵到惊动了我奶奶姥姥们和一干亲戚的到来。那次争吵妈妈的胳膊骨折了，在隐瞒不下去的时候，爸爸才承认了高姓女子的存在。妈妈那个时候打着点滴，眼睛红肿，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淤青。两个妹妹害怕的一直坐在床里边。而那个时候幼小的我，则负责站在门口，挡住爸爸进来。行为是幼稚的，但是护着妈妈的心一直没变。

      以 为会离婚。姥姥已经收拾了妈妈的衣服等东西要走的时候，父亲冲入厨房，用猜到剁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指头。我们都吓坏了。孩子的哭泣，大人的忙乱，妈妈的不知所措。最终这个婚，依然在继续。在妈妈心底到底想不想离婚呢。在我长大之后问起过，妈妈说，也许会，也许不会。母亲和父亲每次争吵过后，妈妈总会等到脸上的淤青散掉后才会窜门。妈妈一直护着爸爸的颜面。那年马年，我的本命年。

父亲---改变

      腊月里回娘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进去一看，原来爸爸给妈妈染头发，妈妈嫌弃染到了耳朵上。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开始这样和和乐乐的生活了呢。在外工作的时候，非常害怕父母吵架，怕我们不在身边母亲吃亏。在我们长大后，每次争吵，我们都会护着妈妈。这样的爸爸，我们是不敢出声指责的，只能默默的护着妈妈。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兄妹，或多或少都有过被爸爸踢到或者打到的时候。

     那些年，母亲经历了无数次的噩梦般的家暴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哪些记忆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深刻。在高姨再嫁之后，父亲与其联系的越来越少，回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多。记得有一次做好饭，妈妈不吃在旁边看着。我问妈妈，妈你怎么不吃呢。妈妈说，你们吃。虽然我有兄妹四个，妈妈有三个女儿，但是在童年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让我们姐妹去做家务之类的。妈妈说，妈没本事给你们一个好的生活，一个好爸爸，但是妈妈心里你们都是公主。

      高中入学我选择了住校，在军训的时候，有次遇上下雨衣服都湿了。那天妈妈来看我，在看到我浑身湿透了，变立刻让我换下衣服，在学校帮我洗衣服。在洗手间，当妈妈挽起袖子帮我洗衣服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淤青。那一刻的泪水，我现在还记得。顾不得身边对我露出诧异眼神的同学，我抱着妈妈哭了很久。没过几天，我变退了宿舍回家去住，即使每天来回有两个小时在路上，但是我每天可以看到和保护爸爸。

       我不在像小时候一样，不敢顶撞爸爸。在叛逆期的我，只要爸爸和妈妈吵架，动手的时候我就会站在妈妈面前，倔强的盯着爸爸。有几次惹火了爸爸，他也会动手打我。这个时候的奶奶已经年迈，爷爷去世多年，她没有了独子生活的能力，所以和我们同住。也许是人老了，也许是良心发现。她会偷偷的塞给我们一些零花钱，即使每次我都看都不看的拒绝。有次奶奶和我说，你妈妈太苦了。我想起记忆中她对妈妈的样子，想起幼年她对我们的无视，想起她动手打妈妈的，破口大骂的身影，对于她即使晚年对我们再好，也找不到慈祥的影子。直到她去世，我也掉落不下一颗眼泪。

       高考过后，母亲支持我报自己喜欢的专业。那是一次多大的争吵呢。我拿着报考志愿都填写同一个美术学院，面对父亲的愤怒，我一言不发就要往出走。我说，我的人生你没资格管。这句话惹怒了他，他卸下自己的皮带对我说，改成会计，要不然我打死你。我瞪着他说，不可能。皮鞭落下的时候妈妈扑在了我身上。皮带打在身上的声音闷闷的，夏季妈妈裸露在外的皮肤立刻红肿了起来。我开始了与父亲唯一的一次大的正面争吵。妈妈要护着我，被爸爸一把拉开。我被提到在地上，大声叫着，妈你别管，打死我算了，有本事，打死我，否则我绝不屈服。

      放弃了皮鞭开始踹我，我挣扎起来盯着他，他就扇我巴掌。嘴里重复的说着养了一个白眼狼，重复说着我这么多年糟蹋了他多少钱。打开我的书柜，把书全部扔在外面，打火机点燃。我那一刻心灰意冷。妹妹们叫来年长的邻居，爸爸的朋友们拉着爸爸走了。我看着火慢慢的烧，看着自己的画板，自己的画慢慢的成为灰烬。当天夜里，我身无分文，爬窗户离家出走。一走两年，即使牵挂着妈妈，也无从联系。

我---父亲

       那两年里在外面的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最难的时候，一块钱五个馒头，一天一个。那样的日子我走过了。心中的梦想慢慢的变为如那场火残留下的灰烬一样。两年过后，我工作稳定给妹妹打了一个电话。她说，你走后，爸爸一夜白了头，性格也变了，这一年多很少与妈妈吵架，即使拌嘴也在不会打妈妈了。快到春节的时候，拨通了家里的座机。响了一声爸爸的声音，听到他喂喂的声音，我听了一会挂断了电话。我恨他吗，不我不恨他。

      没过一分钟，家里的座机回拨。我犹豫看着手机，接通后妈妈哽咽着问，是你吗。我说，妈妈，我过两天回家过年。妈妈在电话那边哭成了个泪人。回家后，妈妈陪着我睡，给我断断续续说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爸爸总是问她，我是否打过电话，是否知道我过的好不好。妈妈和我，我知道你恨他，恨他没有让你选择喜欢的专业。他只是希望你走平稳点的人生。我问妈妈，妈，你过的好吗，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

      妈妈说，你爸爸不是一个坏人。只是脾气暴躁控制不住自己。他爱你们，只是不会表达。一个粗狂暴躁的男人，到底改变了多少。爸爸的改变让我很震惊。他会帮着妈妈做饭，虽然还是会生气，顶多是大声叫唤两句就没事了。我回去的那年，年长的邻居，亲戚都在说着父亲对我的期望失望，说着这两年父亲的变化。他们告诉我，爸爸常说，是自己不好害了我们，不会教育我们，让我们没有考入大学过好日子。我忍不住流泪，其实回家看到爸爸雪白的头发的时候，我真的不恨他了。那年我亲手帮爸爸染成黑发，到如今的每年腊月我都会给爸爸染发。其实我的心中很愧疚。

      身边有个不错的男孩一直追我，对我很好，离我家很远。如果结婚，那么我将远嫁。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正好是爸爸接的。我说爸，有个男的追我，是山东的。我爸爸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挂了电话。一个小时之后，照例是妈妈打过来，带着哭腔说，不想让我远嫁。工作几年后，拗不住妈妈电话中一遍又一遍的催促，我辞职回家的那年，遇到了等我多年的老公。

       老公没有妈妈，爸爸第一个不同意。我以为爸爸老毛病又犯了，直接说，你要是不同意，我永远不回这个家。爸爸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第二天妈妈和我说，你爸一夜没睡，抽了一夜的烟，跟我说，对不起你。可是你若是没有婆婆，你什么都不会做，嫁过去会吃苦的。我说，妈，看了你的一辈子婚姻，我怕了，这个人，我能看到可能自己生活会苦点，但是他绝对会护着我，爱我，呵护我一辈子的。

      结婚那天，爸爸哭了，我上车回头别父母的时候，清楚的看见爸爸的两行泪留下转身离去。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妈妈做好饭让爸爸送过来，到我手里的时候还是热的。我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爸爸在医院说以后还会有。我哭的不成样子说，你不会懂。爸爸说，我怎么不懂，你是我的孩子，你失去孩子我更难受就留下了眼泪。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暴躁父亲变成一个温情的人。我失去孩子后，爸爸妈妈整夜看着我怕我想不开，尽量让我开心。

       我再度怀孕，爸爸很高兴，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我门口给我买水果，牛奶。口里说着，你妈妈让给你带的。其实我知道，我在窗户前看到他在水果摊挑完水果在超市了买好牛奶才上来的。总觉得他不爱我，不疼我。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什么样子的。医院生产的时候，家里人都来了除了父亲。妈妈说，父亲太害怕了。

      我的孩子出生后，父亲在家的时候，会经常看孩子。那种溺爱和疼，喜行言表。经常和我妈妈说，让我带着孩子去家里住。他不让给孩子用尿不湿，就放在家里的床上，尿一个地方他抱着孩子换一个地方。邻居说，你家孩子就是这么尿呢，他说，我家宝贝想怎么尿就怎么尿。我曾经怀疑过我的父亲，憎恨过他，有时候想如果我的父亲不是他多好。

      而如今，父亲随着年龄的增长，脾气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易怒和暴躁。母亲骨折过的手，再也伸不直，而我的父亲会帮着倒垃圾，做重活。母亲的眼睛流了太多的泪，经常模糊不清，他带着母亲去看病，开药，在外地的时候打电话叮嘱贫血的母亲按时吃药和吃饭。我能点点滴滴写出这几年的父亲所有的好，和改变，而曾经的回忆真的能抹杀掉吗。不能，也不会，存在了的不会失去，所以如今的父亲更加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