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必须声明,要很客观的看待黄仁宇先生的这本《万历十五年》,因为我仅仅是一个粗懂明史的读者,而不是黄先生的追捧者。
我多年之前曾拜读过李和平先生的《帝国政界往事》,从他的书中,纵观了明朝兴衰的来来往往。
后又在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偶然听到《万历十五年》,所以,我以下会结合两本书及一部电视,综合比较分析,看看万历十年,究竟说了一些什么事情。
1. 万历其人
知道一点历史的人,都会说,万历皇帝是个奇葩,在位48年,却有28年不上朝,一个罢工的皇帝,还能不奇葩吗?
但是,有明一朝的十六位皇帝中,有哪一位不是奇葩?斗蛐蛐,训野兽,炼仙丹,做木匠等等等等,但是尽管他们如此不务正业,朝政非但没有耽误,整个国家还能顺理成章的运转。
这就是《万历十五年》中的一个关键词在起作用—文官集团。黄仁宇先生用了大量的史实和观点,陈述了万历朝文官集团与皇帝““爱恨情仇”。
所谓文官集团,就是说明朝的政权中心的运转方式,文官在当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但是作为封建君主制顶峰时代的明朝,何以出现了这种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出现的状况呢?
这就要从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说起,朱元璋建立了明朝,为了加强皇权,他取消了丞相一职,并要求子孙后代皆不设丞相。
虽然这样的做法,皇帝一人大权独揽,但是造成的客观后果,却是增加了皇帝的工作量,虽有内阁大学士辅助,但是决策者依然是皇帝。
开国君主珍惜江山的来之不易,还尚且勤政,但是明中期以后的皇帝,长于深宫,胆识、眼界与魄力就与他们的祖先相去甚远,对于繁重的政事也懒得理会,直接交予内阁处理。
内阁制度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逐渐发展强大,至万历朝时,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内阁体制。
所以,嘉靖也好,万历也罢,他们炼丹的炼丹,罢工的罢工,并不耽误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这些内阁大学士就是黄仁宇先生所称的“文官集团”。
万历皇帝在与这些文官的政见之争,似乎从来没有胜利过,他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当皇后,不能让最喜欢的儿子成为储君,他甚至不能更改票拟,在奏折上批阅自己的意见。
如果,他以强硬的态度加以对抗,这些文臣就会以死明鉴,从而流芳百世,他们肯定皇帝不敢这么做,所以就出现了万历的无为而治。
其实,导致万历心灰意冷的,除了无法抗衡的文官集团,还有他的老师张居正。
2. 关于张居正
张居正的一生,可以说是毁誉参半了。他曾经是万历皇帝的老师,是万历最相信和最亲近的人,他在万历统治初期的政治主张,使得明朝出现了“万历中兴“。
但是,什么样的仇恨,使得万历全面否定张居正,对曾经的爱卿和恩师毫不留情的清算?
在黄仁宇的观点里,他认为张居正太过自信,他作为政治家,其相应的政治主张,虽有助于强化皇权,提高行政效率。
但是由于他没有和文官集团合作,而是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不可避免的制造了一些潜在的矛盾,这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文官集团的利益。
况且,作为大权在握的的人,张居正是个实实在在的“双标王“,他禁止其他官员做的事情,他自己却肆意妄为,扩建宅院,蓄养姬妾,收受贿赂等等。。。。。。
当万历皇帝发现他的恩师竟是表里不一之人,他深感受到了欺骗,甚至觉得,从前对张居正的信任是一种历史的错误,倒张的序幕一经拉开,许多血淋淋的事实就呈现的万历的面前。
抄家、流放都不足以发泄万历的愤怒,一代名臣张居正,就这样,被自己的君主和学生,无情清算,他的功过是非,究竟该怎样评价?
就像《人民的名义》中的李达康,他锐意改革,像个孤独的战士,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虽为治下创造了不少业绩,但是对于他的评价,却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是实干家,是个好干部,有人说他霸道专权,一言堂,他政绩斐然,生活却马马虎虎。
他和张居正一样,没有把自己当成政权的一部分,他们孤独的站在了其他官员的另一面。
正如李和平先生在《帝国政界往事》,对于张居正的评价的那样,“不管手中的权力有多大,都无法避开反作用力的打击。”
也正是因为如此,世间再无张居正,世间也再无李达康。
清算了张居正,流放了冯保,万历皇帝摆脱了权臣的控制,重新掌握了核心权力,然而,万历真的能毫无掣肘,大干一番事业了吗?
没有。虽然张居正不在了,可是那些“可恶”的文官还在,那些文官时时刻刻提醒着万历,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要做仁君,不要做昏君。
如果说,张居正独立于文官集团之外,是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而申时行,依然独立于文官集团之外,但是却成为了和事佬。
3. 首辅申时行
申时行,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官场,都是一个典型的人物,他的为官之道,是今天许多政界官员的模板。
申时行吸取了前任首辅的经验教训,虽然位极人臣,却时常战战兢兢,他不想为了皇帝得罪百官,更不愿意为了百官与皇帝抗衡。
因为他看透了国家为了解决问题而设立文官,但是国家最大的问题也正是文官。
基于对这种国家制度的深刻理解,他懂得窥探君主的心思,他也懂得君臣相处之道,乃是互相迁就与忍让。
同时,他也独立与文官集团之外,却是很巧妙的避开双方的斗争,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也是古往今来许多官员的职场信条。
“有人说张居正虽然刚愎自用,毕竟还有所成就,而忠厚长者申时行却如同一张白纸。”
很显然,申时行的折衷主义,看似没有公害,却还是为世人所不屑。
无论如何,这样的申时行曾经赢得了万历皇帝的信任,也能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全身而退,他不像张居正的大起大落,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却面目模糊。
我甚至想不起来,在《帝国政界往事》一书中,什么地方提到过申时行这个人。
而换作今天的官场,如《人民的名义》,申时行这样的和事佬,莫如高育良。
他是典型的文人,深谙官场之道,一切了然于胸,却不动声色,他位高权重,看起来人缘不错,处理问题避重就轻。
但无论是高育良还是李达康,无论是申时行还是张居正,他们都是孤独的,前者想要明哲保身,后者想要建功立业,他们最终都不能为官场大多数人所接纳和理解。
而官场上的另一些人,蝇营狗苟,他们不能名垂青史,也没有遗臭万年,不过是古往今来文人治国的统一弊病,想做张居正,又看不起申时行,做了申时行,又唾弃张居正,自相矛盾而已。
4.清官海瑞
在主流的历史知识里,海瑞为官清廉,刚正不阿,黄仁宇先生书中的海瑞,第一次让我知道了,我曾经从书上了解到的,对历史人物完全正面的描写,原来是苍白没有生命力的。
海瑞清官吗?肯定是的。
他为官多年,却一贫如洗,幼子因饥饿而死,而海瑞本人更是在离世后,连敛葬之资都没有。
按照黄先生的描述,海瑞与其他文官不同,他尊重法律,执法不阿,但是同样的,他也动摇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也就无怪乎他被人参劾“不识时务,好为不近人情之事。”
看看海瑞的官场经历就知道,他曾经有十五年的时间赋闲在家,可见,海瑞虽然为官正直,但是多少有些怪癖,不然也不会冒死上书,痛骂嘉靖皇帝。
再看看海瑞的生活,同样一地鸡毛。
在古代,婚姻有“七出三不去”之说,即:男子休妻,要有法定的情形才可以,而海瑞却两次无故休妻,又多有妾室,其内情令人费解,清官海瑞,在今天看来,生活作风上无异于渣男。
而在海瑞的人生问题上,黄仁宇先生推断,这一切可能与他的寡母有很大的关系,他认为老夫人个性过强,才造成了儿子的家庭悲剧。
这样的分析不无道理,总的来说,海瑞的确在政治方面是有所作为的,虽然他无法脱离文人对道德治国的束缚,但是他对法度的尊重,已经走在了他的同僚之前。
这是值得肯定的,但同时,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海瑞又的确不近人情。
他的清廉就像陈岩石,他的冷酷却像李达康,他是个好的父母官,却不是个好丈夫,他的妻子女儿长期生活在他的冷暴力之下,他是官场的伟人,却是生活的懦夫。
所以说,历史的两个方面不能割裂开来,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4. 戚继光与李贽
除了张居正、申时行、海瑞,书中还提到抗倭名将戚继光,思想家李贽。
同样,戚继光在我小时候读过的历史中,他是民族英雄,他的戚家军声名赫赫,除了岳飞,戚继光是我了解到的,最著名的武将。
有意思的是,黄仁宇先生在肯定戚继光功绩的同时,也揭露了一些他的“污点”,正如他在书中说的那样“戚继光是个复杂的人物。”
他瞒着妻子在外纳妾,生子五人,却做得到滴水不漏。
而至于他晚景凄凉,被妻子遗弃,更是他个人作风造成的悲剧。
黄仁宇让的超越的历史观,让我们看到了英雄并非完人,在史书歌颂功绩的背面,是他们真实的人生,有肯定亦有否定,才是一个历史研究者,应有的态度。
至于李贽,更是一个具有争议的人物,他的思想在有明一朝, 堪称是离经叛道,他批判儒学,提倡男女平等,“他对这个社会有理智上的关心”。
多数学者认为,李贽是一个活得自我的人,他洒脱任性,敢于自我牺牲。
而黄仁宇一书中,首先肯定了李贽思想对今天哲学研究的贡献。
没有李贽,我们就无从窥见当时的明朝思想界的苦闷,其次,因为有了李贽,也让我们得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解读万历、张居正、海瑞、戚继光这些历史人物的生活和理想。
通读过《万历十五年》,从这无所谓的一个年份中,我们从历史的剖面,看见了一个活着的朝代。
有人认为明朝的衰落始于万历,这种说法也正是黄仁宇先生著书的中心。
虽然这一年四海升平,但是从他书中记述的种种,就不难看出,大明王朝的命运已经开始走下坡路,这是由于这个庞大帝国固有的顽疾造成的。
例如文官集团,例如宦官乱政,这样的论述,在《帝国政界往事》里,亦有结论,体制的弊端,造成皇帝的性格上特异和才能上的平庸。
所以,无论是李和平还是黄仁宇,无论是编年体,还是历史断层的讲述,无论他们的观点是否一致,更无论症结是否是文官集团,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明朝这个大帝国由于体制的弊端,所有都已经矛盾凸显。
尽管崇祯皇帝想要励精图治,奈何帝国积重难返,大厦将倾。这时候,在东北有个游牧民族的首领,正在白山黑水之间崛起,后来,他成了明朝的掘墓人,他就是努尔哈赤。
最后,说一点,这部书几次在《人民的名义》中出现,甚至被定义为官场必读之书。
我通读下来,倒认为,不仅仅是官场,书中所涉及的国家政治生活的放方方面面,都对今天的社会有着重要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唐太宗会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