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前言
婆婆坐在阳光下的小院儿里,看着满园的春色,心生感慨。
“一年又一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年好时候啊!这才六十多就走不动了,哪里也去不了。”她拍着自己的左腿,面容憔悴。
婆婆的左脚内翻,从小留下的病根。
“现在日子好了,您也不用操心这操心那了,老来有福才是真的有福不是?”我洗完衣服走进院子,听见她说的这番话,回应道。
“这一大家子男女老少十几口子人,怎么就轮到我去管他们娶媳妇、做买卖、出恶气的?我是家里老五,全家人就我讲道理,也就我吃亏,你六姨日子过得多好,多享福……”
“你们那一家子啊,多亏了你,比电影还精彩!”太阳晒到我的脸上,我眯着眼睛笑着说。
“哈哈哈,我还真想过要写本书,把我这一辈子的事儿全写下来,你要有兴趣就给我写写,我说着你写!”婆婆激动得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掐腰。
“写倒是能写,你确定我能写好不?”我皱了皱眉头,假笑着问她。
“你识字儿这点儿就已经赢了我了,我还怕你写不好?”婆婆俏皮地笑了笑,朝我使了个眼色,“写不写?”
“写!等着我,趁今天我空儿大,先给我开个篇!”我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噔噔噔跑上台阶,进屋搬来折叠桌、暖瓶、茶壶、小椅子,“这么好的天儿,坐这里听您讲故事,还挺惬意,我写的时候您就吃吃喝喝,写完第一章,咱去做晚饭!”我俩面对面坐着,淡淡的泥土味和花香随着温柔的春风吹过来。
婆婆喝了一口普洱茶,目光看向院子外面,展开了她的故事……
腊梅花开
第一章 天意弄人
六十年前,那是1963年的初夏,一个不冷不热特别美丽的季节,婆婆出生了,她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蒋梅花。
“咋又是女孩儿,这一个个的真不闲麻烦,村大队里还有事儿,你自己在家休息吧,我可能得晚点回来。”蒋铁柱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孩子,像看见了啥不干净的东西,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撅着嘴,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闺女,你可真不争气啊,你要是男孩儿多好,你爹肯定把你捧在手心里啊!咱家不缺闺女,五个闺女了,就你大哥一个男孩儿,你爹朝鲜打过仗,当兵出身,多希望能领着一群男孩儿,多骄傲啊!”翠莲一脸恨铁不成钢,心烦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小孩儿出生除了母乳,什么营养食物也捞不着吃,再加上婆婆的出生让全家人都不待见,三年以后,她突然生病了。
“呜呜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只大黑狗跑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把梅花儿吓一跳,然后就晕倒了!”婆婆二姐蒋槐花那时12岁,俩人闲来无事在外面遛弯儿,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一出。
“不准哭!哭什么哭,一天到晚还不闲乱呐?!让你看个孩子怎么看的,狗来了怎么不知道打跑她,怎么把她吓晕了!”翠莲破口大骂,生气地把老二拽过来问话。
本以为就是普通的吓到了,可是三岁的梅花发烧发了两天都不见好,街里邻居的都劝说:“快送医院吧,别是什么大病,这么烧下去要烧坏了脑袋的。”
“唉,家里这么多孩子,哪有钱看大夫,看天意吧,也许天意如此,与这孩子无缘吧!”翠莲辛酸地抱着正发高烧的孩子,放在窗台外面,让她自生自灭,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翠莲整晚上睡不好,翻来覆去闭上眼,“唉,好歹是个生命,在屋里还好说,万一外面冻死了怎么办?”她心里纠结着,直到把孩子抱进来才算放了心。
第二天,翠莲给她请了赤脚医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打了退烧针,烧退下去了,可是左脚竟开始外翻,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甚至连婆婆自己都不知道。
一个三岁的孩子刚开始懂事,对她来说,这只奇怪的脚不疼不痒,完全不认为是病,有时还会跟其他孩子炫耀。直到有一天,姐姐们发现她的脚越来越明显,她只能用脚背走路时,她自己也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啊,我还能走路吗?”
“没事没事,赤脚医生说你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打针脚就这样,没事,不影响,除了不好看以外,没别的大问题,习惯就行了。”翠莲朝家里人挤眉弄眼地说着,话音刚落,她爹就结结巴巴地附和道,“是的,是的,没事没事,以后长长就好了,别想多了。”
婆婆从小就顽皮,是个男孩子性格,她坚信爹娘不会骗她,心放的宽宽的,一溜烟儿就跑出去玩耍,上墙爬屋、跳绳踢毽儿、点鞭放炮,没有不会干的。
但是快乐的时光稍纵即逝,直到她上学,直到她终于懂事,她才恍然发现,或许已经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孩子啊,你的脚这样一定要坚持学习,努力考大学,千万别放弃啊!你很聪明,考出去就有希望!”村里一个小学的校长心地善良,嘱咐她说道。
可是贫穷的家庭环境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孩一直上学,怎么可能让她放弃任何一次提前挣钱的机会,所以,婆婆最终没有在学校继续学习,初中还没毕业,就开始拿起毛线和竹签编花、做衣服、纳鞋底,更可悲的是,什么不懂的她竟然欣然接受了这一切。
婆婆的故事讲到这里,默默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天渐渐黑了,几只鸟儿在院子的爬山虎叶子里窜来窜去,叽叽喳喳地玩耍,这个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婆婆,那样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