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姐姐说,看到我用粉笔写在院子里dun(山东方言,囤积粮食的容器)上的字:“2017年5月5日,新的生活,再见!”,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弟弟说,好想再看“你”一万遍,谨记于心,留住思念。
有时,走在北京狭窄的胡同里,不同繁华大道的是,两旁的树木簇拥着悠长的巷子,越走巷子越深,家家亮起灯光。还有,路过家属楼时,飘过的葱花香,总感觉这里才是家的味道。可寻啊寻,却发现没有一处隅角属于你。
孤单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曾体验过相聚的美好,然后它转瞬即逝再也不复回。
家里拆迁已将近半年,我们总在不时的想念那个小院子,西南方位临近大路,还有一片在炎夏时,蝉鸣涌起的小树林。
想念那个永远不再灯火通明的村庄。
02
拆迁的消息传了很久,一年又一年。爸爸说:“但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时,心里还是受不了”。
当时,政府通知3天全部拆完,找临时住的地方、搬东西等成了村民要赶紧忙碌的事情。他们没有时间拍照留念,没有时间重温曾经的家庭团聚……
为了能赶上拆迁的最后时刻,我决定请假回家。记得在火车上,透过车窗,看到一排排的村落,它们被四周的田地包围,似一幅美丽的田园风景图。
黄昏时分,家家的烟囱燃起,邻居家奶奶蒸的菜包子飘香。吃完饭后,大家聚在村头一起乘凉唠嗑,谈谈各自的子女最近的状况,亦或是方圆几里的谁家姑娘该说婆家了……聊的尽兴时,有组织者会吆喝大家一起玩扑克或麻将,犬吠声、树叶婆娑声、菜园子、吆喝声等,都成为一个村庄最温馨的元素。
大城市的楼很高,高到听不到小贩的叫卖声;大城市的楼很干净,净到体验不到在草地捉蚂蚱的乐趣;大城市的楼很密,密到拉不近人们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03
拆迁前一天,家里被搬的乱七八糟。以前总招待重要客人的八仙桌,摆在院子中间,任风吹雨淋;爷爷亲手编制的小筐仍在角落;暖壶、镰刀、水缸等这些陪伴我们的老物件,搬到一个新环境时再也不需要。
邻居爷爷说:“拆迁得xia(山东方言,浪费之意)不少东西!”
为了在小院子再多呆一夜,弟弟说:“我们今晚再在东屋的炕上睡一夜吧”。没有席子,没有被子,到处都布满了灰尘,再也不像个家的样子。
04
拆迁当天,天气阴沉,从村东到村西2个挖掘机开始拆。
要很久才能排到的村民,早已都在等待。看着挖掘机一下推倒住的几十年的家,有人欢喜有人忧。
从接到拆迁通知,就一直心情很低落的大爷,来回走动着,从这头到那头。
当我给他说话时,看到他晕红的眼眶。他对我说:“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老人,还是希望有个自己的院子,多方便,不愿意住楼”。
后面的婶子特别的开心,说:“我家儿子正好刚到结婚的年龄了,这下容易娶媳妇了”。
拆迁人员在拆之前,领着一批人测量每户人家的房子和院子的面积,东西测完南北测。在他们眼里,早已习以为常。
邻居爷爷录下整个拆迁的视频,现已刻成光盘。在他心里,有着太多的牵挂与不舍。
挖掘机的涌动声,房屋瓦砾的碰撞声,将整个村庄夷为平地,像发生过一场战争。
一铲又一铲,一波尘粒未散又起。
我看到房屋倒塌的最后一刹那,有一只麻雀从中飞出,它拍打着翅膀,停落在家门口的电线杆上,观望着……
05
拆迁后的村民,被分散在各个地方。有的去了闺女家暂住,有的去附近租了套房子。
我们暂时住在姑姑家对门,姑姑特别开心,说:“这辈子都没想到,我们还能住这么近”。
尽管分散各地,邻居爷爷会骑很远的车,来找爸爸聊天。偶尔在集市上遇见好久不见的大娘,还会大老远地打招呼。
拆迁,拆掉的只是房子,希望还有许多挂念与留恋。
小院子,想给你说个“迟到的再见”。
等到春天,枣树绿叶再萌发,你还会看到我们期盼吃到新鲜枣的样子吗?
等到夏天,2棵梧桐树为你遮阴,踩在下过雨的地面,和你一同欢悦。你还想看到,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一起吃妈妈做的煎茄子吗?
等到秋天,紫色的梧桐花落满一地,捡拾起一朵,别在耳旁,你是否也嘲笑过我的稚嫩?丰收时节的玉米摆满整个院子,黄灿灿的,映着灯光,你也被这色彩着迷过吧?
等到冬天,摆在院墙上的仙人掌开出洁白的花。还有,下雪后的你,被银装素裹,漂亮极了。尤其过年下雪时,很早被爸爸叫起来,为你打扫,然后我们再吃顿热腾腾的饺子。
想想,都很香。
每次回去,都会去看你。尽管现在已经长满了草,门口的电线杆依旧林立,但还是会从中寻找些记忆。比如:重新发芽的枣树、再次开花的夜来香。
还有,那个位置,我睡过二十多年的屋。
还有,那个每次我回家,大娘都会问:“嗨,回来了,这次在家呆几天?”的位置。
还有……
老舍说过,“北平之秋便是人间天堂。”天高云淡的晴朗天气,夹杂着一丝丝凉意,到处都铺满了绿叶,很有秋的韵味。
但我想念,小院子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