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从孙大炮革了大清国的命,后来大总统之位又辗转落入袁大头之手,连年战火,百姓流离,流匪兵寇渐多,且苛捐不减,反倒有俱增之势,民多抱怨“革命,革命,革了辫子,要了老命”。
还好这鲁南之地平原积沃,又逢此一年雨顺风调,收成甚好,民多喜悦,终于有一年年岁安和。
过了年,眼瞅着出了正月。然此时节,北国二月寒意犹在,又没有了年前年后的忙碌奔波,群民闲时反倒百无聊赖起来,行南走北、鞍马劳舟之人渐多,走亲访友、相亲婚配之日愈频。
这不,白马庄梁美松之子梁文月正被邻村媒婆雀儿娘拉着去河岸上相亲。
“二婶,你就让我回去吧,我还小,这相的哪门子亲啊。”
说着文月转身欲走,却被雀儿娘一把抓住衣领道:“莫说你小子已经15岁了,咱这腹中的娃子,三五岁的孩童定下终身大事的也不是少数,要不是你家前些年才搬来白马庄,恐怕你小子如今媳子都已经过门了,现在害得哪门子臊啊。”
“跟我走”雀儿娘说着,半转身拖拽着文月就要走。
“好二婶,你饶了我吧,要不你放了我,要不你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我自己寻去看”。
说着,文月往地上一蹲,十五岁的少年任雀儿娘如何用力也拖拽不动。
“好小子,是不是让你爹也跟着来你才去得?你要知道,你爹来了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好,好,二婶,你先把我放开,我跟你去便是了。”文月脑袋一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雀儿娘道。
雀儿娘由嗔转喜,在文月圆溜溜的脑袋上轻轻一拍道:“你小子,早这样咱还费啥事”。
文月笑不作答,邻肩跟着雀儿娘上了河岸。
“二婶,你看下面是不是三叔?怀里还搂着个小媳子儿呢。”
“你说啥?哪呢?”雀儿娘顺着文月手指方向好奇望去,“嘿,臭小子,蒙你二婶子呢?看我不告诉你爹,让他把你屁股揍开花。”
“没事儿,二婶,您老随便说。”
但见文月顺着河沿坡一通猛冲,不多时消失在河边枯索的栗林深处,没了踪影。
“唉,这小子!”雀儿娘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却说梁文月一口气冲出栗林,已然到了河边。由于一冬少雪,河里面的水干了一半,漏出大半个沙滩,靠近沙滩的河面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如同给水面敷了一层蜡,整个河道视野宽阔,寒风却也可以吹的肆无忌惮,适才文月这一冲一停,身上的热汗被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好冷”
文月径自失语一声,甩了甩臂膀,便在这沙地上行拳取暖开来。
“我且先在此地暂避一晌,待二婶告知老爹,又寻不见我,无计可施再说。”
“咦?”正寻思着,文月突觉脚下青布鞋中灌进了不少沙子,急忙打着腿弯,将另一脚侧悬起抖出沙粒,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子,却发现悬脚刚刚踩过的河沙窝子里有什物件阳光下分外闪亮。
文月随即穿上鞋子,猫身探手去寻,竟觅得一锭指大小晶亮之物,看着像是平常所见之琉璃,却又比琉璃光鲜夺目十分,更重要的是做工相当精细,不比平日所见的那些乡间玩物,想必是沂河上游先人墓穴随水冲下来的宝物。
文月大喜,心中暗笑“还好今日逃了相亲,不然何处去寻这宝物,不是给本村的人捡了,便是随河水去个他方,也免不了被他人捡获亦或没世成憾。”
想着自然美不自禁,文月立时想要飞到老爹身边,让这老人家也跟着喜乐喜乐,便不多停留,一边走着一边将晶体左手掷右手,又从右手掷回左手,嘴里还不忘啜着口哨。
“嘿,小子,站住,对,就说你呢”
却说文月不急不慢地从河道往河岸走,重新穿过来时的栗子林,眼角余光也看得身体斜向不远处从老坟堆里冒出两个黑影,好似有些面生,想这农闲时分,人多走动,本并不在意,惊闻这黑影中一人大吼,免不得心室一颤。
一口唾沫吞咽入喉,文月自定心神,厉声回道:“干嘛?你们是谁?叫我干嘛”,说完,攥了攥垂股两侧的双手,关节处跟着传来脆脆声响。
“小子,你爷我二人打巧路过此处,手中吃紧,搞个私差,识相的孝顺爷点,不识相的可小心我青子(刀子)不长眼咬了你。”
声音越来越近,眨眼功夫,但见远处两黑影闪出人形,横着刀,恶煞一般来到文月跟前。
眼见二人到了面前,凶神恶煞,手中又有家伙什儿趁手,文月不禁脊背冒汗,四肢发虚,心想自己虽说平日里跟着爹爹耍些拳脚,练的不过是半尖半腥的挂子,也曾遇见如此情景,况且人单力薄,对面二人又不明来历,拳脚好赖也难辨,上策智取,下策才是动手。盘算思量着刚才匪码所说的话,文月觉得二人想必是受过训的响马,心想着爹爹平日里也教过自己一些唇典,江湖人说江湖话,何不来上几句,震乎场面,说不准可以糊弄过去。
想到这里,文月眼珠贼溜溜一转道:“小爷我可不是什么童子票子,两位老合(朋友)如不介意,可到我家中啃个牙淋(喝点茶水),若想从我这吃得红线,也不把招子放亮点,只怕到头来黄粱醒了,跌了跟头。”
听得这一席话,二匪相视一愣,竟没想到这十四五岁光景的小子还会几句春,莫非是这附近某个拉杆子的娃子?又或者他爹至少也得是个崩头?
“小子,看你也上道,就是不知你爹爹姓字名谁?拜了谁的码头。”
见二匪想要探听自己底细,文月脑海中思绪飞速盘剥,心想必不能告诉他实情,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亮出底牌,越是打边鼓反而就越是安全。
“我爹爹单走马,不入伙,没有码头,也不听杆子支使。”文月一字一句,说的真切清楚,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怯意。
“生哥,咱现在怎么办?动手还是不动手?”
二匪听完面前这小子回答,心中突然犯起了嘀咕,半转身头对头商量着办法,嘀咕声虽说不大,但看二匪所为,也能猜出来了个大概,知二匪生怯,文月心中也悬石落地。
“小兄弟,我二人只是借道贵宝地,既然都是线上弟兄,自然不必结了梁子,希望以后多生来往,大家便是朋友了。”
“两位哥哥所说极是,既是朋友,不如到我家打个牙祭,如何?”文月见二人表露走意,急忙应承说道。
“小兄弟盛情,我俩心领了,只是今次有事在身,下次再来,一定去拜会码头。”二人说着,打了个抱辞,转身将走。
文月长舒一口气,正要离去,却忘记紧攥在手心的物什,在他松开手的刹那,滑落在地,而恰此时,走出不过三丈的一匪本欲转头挥手功夫,亦被晶石晃了一下眼睛。
“生…生…生哥,你看那是什么?!宝贝啊,比咱杆手那个大多了”
一匪急忙扯住另一匪衣袖,另一匪眼内立时生光,眼看就要抢夺过来。
文月一见二人亮凶,心中也立时翻腾起来,知道宝物不凡,本是陌路,二匪必定强夺而去,也不会有什么在别人的地盘,怕了别处的杆头之类的顾忌,本是无名小辈,二人拿了宝贝消失,想再找到他们恐怕势比登天。
却说文月转念功夫,两匪一左一右已然横在身前。
“小兄弟,簧点清(识时务)快把宝贝乖乖递到哥哥手上,保你小命,耍空子,不开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两位老哥哥,既然咱们以兄弟相称,二位又怎么打起我这蝇头小财的主意了”,说着,文月中将宝物揣入内里,随即双手半推,身警语戒道。
“小子,当我二人是水码子(穷人)不识货还是怎滴?别废话,别逼我们动手。”
“动手?”文月冷笑一声,知此二人看来打定主意要来抢夺,立时便跑,又不甘心,不跑,对面两人又有趁手家伙,拳脚如何亦不可知。
“那你们便动手试试”。
说着,文月马步一扎,摆出个苍松迎客的驾势,打定主意试上一试,看看自己平日所练算不算花拳绣腿,等敌不过再甩了物什逃跑也不迟。
二匪相视一眼,一左一右,攒刀而上,一撩一劈,势如二虎扑食,不讲道理。
但见文月,虚步踏地,身形移后避开锋芒,紧接着闯步上前一个右右硬开门,二匪顺势倒向两边。
“啊!”二匪大吼一声,在地上轱辘一转,翻起身来,一平刺,一盘头,再起杀招。
文月见刀势迅来,一个匍地避开,紧接一个扫堂腿,掀翻二匪,三步并两,擎起一匪持刀手,在肩膀关节处崩上一掌,听得一声脆响,想是脱臼了一般,直疼的此匪哭爹喊娘叫唤个不停,再持不住刀,另一匪见状急忙丢了刀,跪地讨饶。
文月心内大喜,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就把二匪降服,也不多虑二人来路,抬手一指,道了声“滚!”,二匪一扶一地朝着远处踉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