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抽烟了。
这二十年里,正儿八经他只抽过两次烟。
烟不是啥好东西,你瞅那烟盒上不都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吗?吸得少,他也没尝出来这烟究竟好在哪里,只觉得嗓子里呛得慌。他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吞云吐雾,飘在眼前的白雾就像双遒劲有力的手扼住他的脖子无法呼吸。
朋友的升学宴上,白从小玩到大的兄弟递给他一支烟。白愣了几秒,那兄弟不耐烦地摆摆烟盒,一支弹了出来,白迫不得已接了下来。他不抽,就搁耳朵上挂着,手里还夹着另外一个兄弟给的。他略装老道地夹着,手上其实没有一点烟茧,他低着头没点。
十三四岁的时候,大家都以与“道上”沾边儿的事情为荣。身边的朋友从裆里掏出来就是一包黄鹤楼,坐在宿舍的床板上,或者靠在实验楼后的林荫小道栏杆上,点上火,猛拔一口,细细地吐出来一条烟龙,就仿佛在炫耀:哥抽的不是烟,是寂寞。白不想太早成为一个满嘴黄牙且浑身烟气的人,那样既不潇洒也不社会,他从来没接过别人烟。
“你不是抽烟吗,前几天还见你抽了”白的兄弟察觉,问道。
“哦,那次……平常没事都不怎么抽的,等会儿抽吧”白敷衍过去。
前几天便是白第二次抽烟。
离白的家不过百米远的兄弟出车祸走了。在网吧收到消息的他是懵的,前几天还约他钓鱼的人咋说没就没。他飞快地往回赶,脸在风中变了形。多年不见的几个兄弟也是闻讯赶到,人已经送到殡仪馆去了。大家围坐在客厅中,低着头表述对逝者的惋惜,有人打开手机轻轻唱起了『我们的天空』。唱完,又是一片沉寂。有个三年不见的女生对白说:“你变丑了。”白笑了笑,搭在阳台上,兄弟递过来一支烟,想也没想接了过去。烟是苦涩的,他看着窗下的一切,大片大片的桔园和竹林,旁边则是日趋紧逼的挖掘机和破碎的土地。
一切都在变,终有一天会面目全非。
哦,还有一次。白大概也认为第一次抽烟作为这样的形式也算是酷毙了,毕竟有时他也想做电影里为情失意的堕落者。不过这也算是实现了。
他感到极度不适,再呆在教室他可能就要掀桌而起了。他找班上最后一排的“不良”要了支烟就冲了出去,是支女士烟。细长细长的薄荷烟,天青色的烟嘴,像极了窈窕淑女,十分优雅。
不知为何,明明过了这么久,一到晚上心里就堵得慌。悲哀都是作出来的,白在心里想。
他进了最里面的厕间,插上了插销。放在手心里闻了闻烟头,清新的薄荷味,他点着了火。他想象着大人抽烟的样子,凑到嘴边使劲拔了两口,突如其来的苦雾充满了整个口腔,他被呛得满眼泪水,不过这也正是他要的效果。他顺势而下,木讷地蹲在便池上,直勾勾的盯着下水口,深不见底。干呕,他头晕眼花,舌头像是被人抓住了向外扯一般,胃里翻江倒海,。
蹲了不知道多久,男厕外面有人叫白。白捂着肚子走出去,原来是给他烟的女生怕他捅出娄子。不知道为什么,白好想抱抱她。但他忍住了,说了声“没事”。他翻过护栏,从后门逃出了学校。
这两次之后,白再也没有抽过烟。
要问为什么的话,就像他时常拿他自己瞎编的原则挡枪一样:我抽烟嘛,无非八件大事,生老病死,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