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凶
入了东宫宫门,李崇孝顾不得众侍卫、宫女太监们惊疑的目光,直是一路抢步快行。忽听得身后远远有人一声叫道:“殿下,慢点儿啊。”
李崇孝一回头,便见是自己的侍从鱼怀恩向自己奔来。李崇孝一心只想急救萧华,哪儿顾得和他言语,急转回身,背着萧华向正厅直奔。
李崇孝左脚踏入正厅,右脚还未来得及下落,便瞧见厅内站着一位身着紫色大科(大团花)绫罗的男子挺身直立背对着自己,左侧站着的是父王的宠妃张春狐,右侧站立着的是李静忠和元斌。李崇孝自然是一一认得。而那背站立的男子,正是李崇孝的父王,当朝太子李竑诜殿下。
李崇孝忙叫道:“父王。”心中却了然明白鱼怀恩的那声尖叫是给自己报信,可惜自己当时却不以为意,只想着愣冲冲地奔入厅中。
李竑诜冷冷地呵斥道:“崇孝,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为何不在甘露殿好好用心读书呢?”话语既出,众人面面相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没有一人为他求情,帮他仗义执言。
李崇孝顿时吓得支支吾吾,心想:这下可糟了。吞吞吐吐的说道:“崇孝,崇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时,李竑诜转过身来,向李崇孝抬眼凝视,猛然间瞧见李豫背上还背着一人,吃了一惊,但见那人的鲜血顺着李崇孝的衣角不住地往下流。奇道:“他是谁?为何他在你背上流血呢?”
李崇孝停顿了一下,说道:“是崇孝的太傅萧…萧华。”声音愈发得低沉。李竑诜道:“萧华。”更是一惊,又将目光转向李崇孝,大声喝道:“究竟发生什么事?萧华为什么会受伤呢?”
李崇孝见事已至此,便想将所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正要回话,忽觉身体一倾,萧华便从背上跌落,幸好他反应及时,接住萧华,又忙把他伏在背上。
李竑诜见情势危急,又见他毛手毛脚,心中不禁怒火越烧越旺,大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赶快将太傅扶到椅上。
李崇孝闻言,方才回过神来,暗道:一时只顾为自己想办法脱困,竟然疏忽忘记舅公还在自己的背上。还差点儿险些让舅公从背上滚落下来,真乃罪过。想到这些,脸色一红,心中甚觉羞愧。此时听到李竑诜训斥,点了一下头。忙起身将萧华背到一张木椅上。
李竑诜又抬眼向萧华一望,但见他后背仍是流血,李竑诜便忙转身对李静忠说道:“李静忠你快去通知太医到东宫。”又吩咐殿外的奴婢太监们进殿帮忙。
李静忠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是。”说着,便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李静忠便引来了一位太医,那太医向众人施了礼数,走到木椅前,为萧华切脉,片刻过后,说道:“还好没有伤及五脏六腑。性命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李崇孝的听到这里甚是忧虑,焦急道:“那太傅为何还没有醒过来呢?”那太医道:“殿下放心,依臣之医术之经验,太傅怕是失血过多,稍稍休息,不久便能苏醒。”
李崇孝喃喃道:“这就好了。”李竑诜见他有仁爱之心,不觉又是一阵怜爱,怒气不觉已消减大半。
这时,忽有一女子领着一个丫鬟步入殿内,李崇孝抬眼望去,但见来者正是自己的侧妃谢令嫄和她的贴身侍婢惠英,两女子缓步上前,谢令嫄道:“臣妾拜见父王、母妃。”说着,二人便俯身行礼。
张春狐面露笑色,说道:“令嫄,你起来吧。”谢令嫄应声道:“谢父王,母妃。”说着,方敢抬起身来。走至李崇孝身边,又欲再行施礼。
李崇孝拉住她的手,说道:“令嫄,不必行礼了。”张春狐缓缓地走到谢令嫄的身边,说道:“令嫄,你怎么也到甘露殿这里了?。”
谢令嫄向李崇孝深情对望,突然眼眸一转,上前走了两步,突然向太子殿下俯身下跪,惠英也随之跪下身子,谢令嫄说道:“臣媳是向父王、母后请罪来了。殿下出宫之前曾吩咐臣媳向父王、母妃告知殿下出宫一事,可臣妾一时疏忽大意,竟将此事抛诸脑后,适才路过偏殿,听见宫女、太监们私下闲谈宫中有人遇刺,被送到了甘露殿,臣妾才忆起此事,又听说父王、母后在这里,因此前来请罪。父王、母妃,这不是广平郡王的过错,实乃是臣媳的过失,请父王母妃宽恕殿下。”
李竑诜见她殷切恳求,不免软下心来,说道:“谢令嫄,起来吧。本宫不会责怪崇孝出宫一事。”
谢令嫄道:“谢父王,母妃。”说着,谢令嫄和惠英才敢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李竑诜的身后。
张春狐大失所望,眼下只好静默无声,不再说下去了。谢令嫄又向李崇孝相望,说道:“对了殿下,你没事吧?”李崇孝轻轻抚了她的手,说道:“放心,本宫没事,不过我还是担心萧太傅。”一面说着,一面忙向李崇孝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毫发无伤,便安下心来,不再下问。
殿中一时静默无声,少顷,李竑诜便又开言道:“崇孝,父王现在不想知道你昨夜为何离宫,不过崇孝你要告诉父王出宫之后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是谁要刺杀你们,谁又是凶手?只要你说出一切,父王是不会怪罪你的。”
李崇孝听过之后,顿时觉得脸红耳赤,心中七上八落,不禁地为难起来,犹豫道:“崇孝只是…崇孝只是…”他此时心中彷徨,不知该不该将发生的一切禀告给自己的父王。李竑诜见他还一时吞吞吐吐,心中不由地憎恶起来,向他厉声道:“还不快说。”
李崇孝抬头向李竑诜相望,但见他脸色铁青,便知他甚是生气,于是不再细想,忙说道:“崇孝昨夜私自出宫,夜游街市,哪知在街上遇到一个窃贼,太傅和窃贼相斗起来,不幸给刺伤。”
李竑诜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崇孝,你说得是真的吗?”李崇孝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声道:“崇孝不敢欺骗父王。”语音之中略带哆嗦。
李竑诜走了两步,轻哼一声,说道:“崇孝,真想不到你会蒙骗自己的父王。”李崇孝忙辩解道:“父王,崇孝没有…没有啊…”
李竑诜面色涨红,怒道:“崇孝,你连撒谎都不会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萧太傅身上有七八处伤口,倘若你们遇到的是窃贼,伤口就不会割得太深。崇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崇孝听了之后,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父王,崇孝是逼不得已。”李竑诜厉声道:“哼,逼不得已恐怕是你的借口,父王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跑去了哪里?萧太傅为何会挂伤而回。你是不是在外头招惹什么是非?”
张春狐走上前,劝道:“崇孝,你父王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让你父王生气,不然母妃也帮不了你?”见李崇孝沉默不语,又道:“崇孝,还不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你父王禀明清楚,求你父王原谅。”
李崇孝摇头道:“没有,没有。崇孝不是有意欺瞒,儿臣只是……”一时又是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将昨夜所遇之事都一一想说。
李竑诜登时脸色铁青,喝道:“还不快说,真是急死人了。”
便在这时,忽听一太监惊叫道:“萧太傅醒了。”众人一听,便齐眼向萧华相望,但见他缓缓地睁开双目,又听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见过淑妃娘娘。见过广平郡王妃。”
李竑诜摆摆手,叹道:“罢了,萧华你有重伤在身,不必行礼了。”萧华拱手道:“谢太子殿下。”说着,垂下了双手,又说道:“方才老臣朦胧中听见殿下训斥广平郡王,其实此事不怨广平郡王。”
李竑诜瞪了萧华一眼,面色冷淡下来,说道:“太傅是在帮崇孝说情吗?”萧华抬头道:“老臣只是以事论事,绝不会偏帮郡王。”李竑诜虽听得心里厌倦,不过还是隐忍下来,冷冷地说道:“好,那就烦请萧大人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崇孝为何会出宫,萧大人你的伤又是哪来的?又是何人所为呢?”
萧华又拱手道:“殿下,此事是微臣的过错,老臣昨日授课时,无意中谈到民间疾苦,广平郡王竟然一时兴起,欲微服出宫,私访民间。老臣当时也极为赞成,于是陪侍着广平郡王出宫。私寻游历。谁知在半路之上遭遇刺客截击,老臣本欲将刺客制服交付太子殿下处置,可惜老臣无用,反让他所伤,最终让他侥幸逃走了。”
李竑诜一直静听不言,突然眼神一转,向李崇孝相望,说道:“崇孝,萧太傅之言可是真的吗?”李崇孝道:“太傅所言,句句属实,那刺客想要行刺儿臣,是萧太傅当时一心为了救崇孝,才奋不顾身地为崇孝挡了那致命的一刀。”
李竑诜喝道:“崇孝你不必多言,此事父王已了然于心。平时父王让师傅教你武艺,你却倒好,宁教不肯学,这可倒好。遇上强敌,连自己尚且不能全护,反而让太傅给你挡刀,崇孝你当真是要好好反省。
李竑诜单膝下跪行了一礼,说道:“崇孝知错。”李崇孝叹道:“哼,崇孝你是知错而不懂悔改。倘若父王今日不加责问,你是不是一直将此事隐瞒,不跟父王照直说呢?”李崇孝不敢抬眼,只是低声道:“崇孝今后再不敢欺骗父王。”
李竑诜怒指李崇孝的额头,喝道:“好,崇孝你站起来吧,好好记住今日你向为父说过的话。”他此话一出,便不再多说。
李崇孝胆怯地站起身来,不过听到这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父王言出必行,当下更是不敢顶撞只字半语。
李竑诜的余怒未息,半晌过后,又抬眼向萧华相望,说道:“萧华,你真是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身为广平郡王的太傅,你不好好地教导他,怎么能怂恿他跟你出宫呢?”萧华面色一颤,说道:“老臣知罪。”
李崇孝冷哼了一声,道:“知罪?倘若崇孝出了任何闪失,本宫怎么向他死去的娘亲交代。”
萧华正色不改地答道:“老臣糊涂。”说着,忙欲起身来向李竑诜谢罪。李竑诜背对身来,摆摆手道:“罢了,萧华你不必施礼。这几日你回府好好养伤,本宫念在你是崇孝的太傅,这一次本宫既往不咎;不过本会向父皇禀明革除你的太傅之职,从此你休想再踏东宫半步,更别妄想再见广平郡王一面。”
萧华坐起身来,向其拱手谢罪,说道:“老臣遵命。”李崇孝当下忙开口求情,说道:“父王,这不怪太傅。”李竑诜怒不可遏,喝道:“哼,崇孝你不必求情,你也好好地思过吧。”李崇孝听了顿时心下黯然,险些站立不住。幸好谢令嫄和惠英忙在他的身后一扶,不然差一点儿就失了自己的颜面。
李竑诜又大叫道:“来人。”众人诧然间,但见鱼怀恩带着两名侍卫从门外缓步走至殿中,向李竑诜行了一礼,躬身聆听李竑诜的吩咐。
众人一时面色黯然,不再言语。李竑诜道:“送萧大人回府。”话语一出,鱼怀恩向身后那两名侍卫走到萧华的身前,一左一右地扶起萧华,转身施礼告辞。
过了半晌,李竑诜见他们走远了,方才抬头冷望了李崇孝一眼,说道:“那刺客抓到了没有?”李崇孝听了忙低声道:“没有。”
李竑诜今日对李崇孝训诫有余,当下也没有痛斥之意了,一听到这话,心中怔时又恼怒起来,道:“你,你。”他说到这里,气得哑口无言。
张春狐见李竑诜面色铁青,知道他又生起怒气,便上前催促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让崇孝好好歇息。”又瞧向李崇孝道:“崇孝,你也好好歇息。”转身对谢令嫄道:“郡王妃,你好好照顾广平郡王吧。”说着,轻扶李竑诜走出了房门。李静忠、元斌二人见李竑诜张春狐二人远去,便一同告辞,步出殿门。
李豫目送他们四人走了,忽觉头脑一阵晕眩,险些支撑不下去。鱼怀恩、惠英、谢令嫄忙搀起他、谢令嫄道:快将殿下扶到床上。惠英、鱼怀恩二人忙点头答应,便扶着李崇孝到床边,服侍着躺下。谢令嫄忙在旁边搭手,给李崇孝盖好了锦被。谢令嫄道:“王爷你不要紧?”李豫挥手道:“本王没事,本王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谢令嫄见他有些不适,便对鱼怀恩、惠英二人说道:“看来王爷很是疲惫,让殿下好好地睡一觉。你们退下吧。”鱼怀恩、惠英二人应声道:“是。”李崇孝轻点了一下头。鱼怀恩、惠英二人便都退了出去。过了半晌,李豫闭上眼睛,谢令嫄又给拾掇了一遍被子,正要起身。忽听李崇孝叫道:“王妃。”谢令嫄转过身来,问道:“什么事?”李豫睁开眼来,说道:今天的事多亏了王妃,谢谢。谢令嫄道:“殿下,不必跟臣妾客气,这是臣妾应当做的。”顿了一顿,又微微一笑,道:“殿下既然要休息,臣妾就先行告退。”李豫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谢令嫄向他作了一揖转身出殿,倒曳关好了宫门便去了。
这时,李竑诜来到东宫的御苑,心里不觉舒畅了许多。又走了两步,转身向身后的张春狐问道:“春狐,那依你之见此次行刺之事会是杨国忠派人所为吗?”
张春狐道:“殿下,请恕臣妾妄言,杨国忠自从为相以来虽说素与殿下作对,屡屡与殿下争锋。不过臣妾却认为此事或许不是他所为,倘若杨国忠真的想行刺之事,他要行刺的人必定是殿下,而不应是崇孝。或许那刺客不是冲着崇孝而来,而是要行刺萧太傅。”
李竑诜道:“你这么说,也真的有几分道理。倘若依春狐之言,刺客一心想要萧华的性命,他这次行刺不成,相信那还会再寻找机会。不如让段恒俊带着羽林卫去萧华府邸好好地搜上一搜,抓到更好,若是抓不到行凶之徒,大可不必再费周章,此行算是本宫清偿他对崇孝这些时日的教导之恩,给他知会一声,那刺客可能随时可能再来,让他多加珍重。本宫要让他明白,本宫一向恩怨分明,他对崇孝的教辅之恩,本宫是不会忘记的。”
张春狐笑道:“希望殿下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李竑诜轻抚了张春狐的手心,说道:“放心,萧华此人一向聪明,相信他定能明白本宫的一番好意的。”张春狐道:“殿下,臣妾有一事相求。”李竑诜向张春狐相望,问道:“什么事?”张春狐说道:“臣妾不希望萧华成为臣妾和殿下孩儿的师傅。”
李竑诜轻叹一声,说道:“你是怕萧华又私自放绍儿和崇孝出宫,怕他们在宫外遇到什么祸事。”
张春狐道:“殿下说得没错,臣妾只希望绍儿和兴儿平安地长大,将来好好地辅佐殿下,协助殿下处理政务。”
李竑诜笑道:“你放心,本宫不会让萧华担任绍儿和兴儿的师傅。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本宫,绍儿是到了开蒙的年岁,本宫会向父皇请奏,请几位师傅来教导他。至于兴儿,他太年幼,待他再大些,本宫也一样会请父皇派几位名望的师傅来教导他。春狐,你看如何呢?”
张春狐俯身作揖道:“臣妾替绍儿、兴儿多谢、谢过殿下。”李竑诜忙扶住了她,说道“好了,听说前面的菊花刚刚盛开,我们到前面走瞧一瞧。”张春狐应声道:“好。”说着,二人朝前走去,身后的李静忠、元斌二人相望一眼,赶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