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脑,登录许久不上的QQ,系统提醒有若干条空间留言。
“你的字真好看,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字写得跟你一样好呢······”
“今天我看到你对一个男生笑了,真可爱啊······以后,还是多笑一笑吧”
“陪老姐去逛街,看到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想象你穿着一定很适合,我一定攒钱买下来!”
“今天可真倒霉,但是想到你喝牛奶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傻笑了好久~”
······
电脑屏幕的光打在脸上,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那些文字像一整块光洁明亮的玻璃被敲碎,而我赤脚踩进去,试图拼凑出最初的真实模样,即使鲜血淋漓,也要看到真相。
一直以来,我无法正视自己。我的破碎,我的残缺,我的损伤。苏文和友良的存在,更是让我确定,我是一个病孩子,我不配被爱。
点开设置,把QQ状态设置为在线隐身,耳边突然响起白天顾城对我说的话。
“为什么你的头像总是灰色的呢?烟花应该是绚烂的。”他的目光仿佛要把我望穿,可惜他不懂。永远也不会懂。
我蜷起双腿,用双臂将自己围起来,头深深埋进去,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了沙子里。据说鸵鸟把头埋进沙子是为了吃进一些沙子来消磨食物,而我是为了消化那些坏情绪。
我曾经有这样的梦境。
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朵拥挤地生长着,向着死亡一般,迸裂出紫色的辛辣汁液。天空广阔无垠,暗紫色的云絮不断向四周扩张,天色在剧烈的鼓点声中一点一点暗下来。我置身花海,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什么也做不了。就在我倒下的前一刻,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了我的后背。
“你真让人心疼。”
何不让我坠落。
————
沉寂的夜色中,传来钥匙与锁扣碰撞纠缠的声响。我警觉起来,屏住呼吸,扶着楼梯向门外望去。黑暗中,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裹挟着清冷的空气,毫无前兆地归来。
我站立在那,什么也说不出。那一刻仿佛失去了语言。
友良放下行李,脱掉大衣并挂好,抬头的一瞬间看到我,显出一丝错愕,之后很快恢复镇定。他是这样克制而压抑的人,流露感情对他来说是一种罪恶。这一点,我们极其相似。
苏文或许拥有女性独有的敏感多情,但始终是粗线条的女子,她不会懂这样的克制。
“还没休息吗?”友良询问我。即使是关心,他的语气也总带几分不容置疑。
“听到声音我就下来看看,你回来了。”
“嗯,不用在意我,去休息吧。”
友良冲我扬扬头,示意我回去睡觉。我看了看他,转身躲进了小阁楼。
什么时候开始,对家已失去概念。明明有三个人存在于此,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响。是不是灵魂都已死去,只剩下千疮百孔的肉体苟活于世。
突然想起十年前,友良一把抓起我,生硬地从外婆身边带走。我奋力挣扎哭闹,第一次体会到离别之殇。老人为我哭喊,留下孩子吧,留下吧,她习惯了······离安,这不是你的家,跟我回去。他称呼我为离安,目光决绝而悲哀。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对他便隐含恨意。
沉寂如死水的夜在这一刻被苏文的尖叫划破,愤怒,哀伤,痛楚,欲望······从碎裂的时空里迸发出来,包裹得所有人无法呼吸,血液在躯体内极速流淌,冲到顶峰,丧失理智。
“滚!滚出去!我不要你踏进这个家半步!”
“苏文,你冷静一点,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受够了与你交谈,我们无法继续!”
“你只需冷静,无他。我们的战争旷日持久,双方早已疲惫。”
“我不愿相信,我曾那样深爱你,友良······”苏文微弱的哭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胸膛,捧出鲜红跳动的心脏。如此绝望。
“我想我应该离开,照顾好自己和离安。”
······
黑暗中,我同苏文一起无声地流泪,以鸵鸟的姿势,隐藏痛楚。
我们谁也拯救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