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老冯一个人坐在工地的土石堆上，望着天空发呆。老师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老冯反复地在心里自问。子媛这孩子平日是有些乖张叛逆，但也不至于张老师说得那样？可是，万一是真的呢？离高考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虽然她成绩一直拔尖儿，要是出啥岔子，岂不是功亏一篑？为了给她攒学费，我只身来到这陌生的城市，把媛媛托付给她大伯照应着，要是她高考失利，这不是得不偿失吗？到时我怎么给她死去的妈交代！想到这，老冯不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烦躁不堪。于是，下意识点上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想起了下午的事。

下午他在干活时，突然接到老师的一个电话。

“喂，冯子媛爸爸吗？”

“是的，郑老师，您好！”

“子媛爸爸，有个事得跟您说一下，就是子媛最近好像谈恋爱！”

“啊？”老冯有些吃惊。

“本来吧，孩子大了，对异性有好感，我们做老师的也理解。但现在距离高考一个月不到，闹这么一出就怕影响她高考嘛！我事先也找她了解了一下情况，她竟然爽快地承认了这事，并且表示坚决不分手，还说什么他们要手牵手地赴考场。我是没办法劝她了，她大伯说她最听您的话，您给劝劝吧！另外，她的行为实在太乖张了，您也给说说，让她最近稍微收敛点。德育处主任已经对她很不满意，要不是她成绩不错，准让她回家待着了。

” “嗯嗯，喔喔，回头我好好说她，您费心了，给您添麻烦了！”老冯毕恭毕敬听着老师的控诉，不敢有半点怠慢。

“待会儿我用微信给你发张照片吧，您看看您家姑娘吧，真没个女孩样。就这样吧，让孩子好自为之吧。再见！”还没等老冯说再见，老师便撂下电话了。

老冯愣愣地拿着手机。这时，手机“呜呜”地响了两声，是一条微信，郑老师发来的。老冯点开微信，看到一张图片，图片上一对少男少女打扮得十分怪异，一个穿着公主裙，一个穿着海盗服。老冯乍一看，没认出照片里的人，再仔细一瞧，原来穿海盗服的是子媛，穿公主裙的是一个男孩儿。子媛歪着嘴巴一副白痴像，男孩面带娇羞地靠子媛肩膀上。这一瞧，把他气得够呛，这孩子到底啥打扮，啥表情嘛！更搞怪的是他们手里的气球和饭盆，他们分别一手拿着带着男盆友和女盆友字样的气球，一手拿着个破旧不堪的饭盆。两个饭盆紧紧靠在一起，故意对着不远处的西餐厅。

一想到这照片，老冯的心里就堵得慌：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哎！初夏依然夜凉如水，一阵微风吹过，坐在土石堆上的他不经打了寒战。他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夜已深，还是先回去睡，明天再给孩子电话一探究竟吧！

第二天一早老冯就起床了，其实他晚上也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总是想着媛媛的事。有时，不相信这些事是真的；有时，又害怕这事是真的，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自己也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着手机，再看一眼老师发来的照片。越看越来气，最后气鼓鼓地就拨通了子媛的电话。

“喂，老爸，你咋这么早呀？有事吗？”子媛爽朗地问到。

“嗯！”老冯沉着脸，闷着声从喉咙口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急吗？要不中午聊，我得马上去上早读课了！”子媛有点急了。

“今天我帮你请假，你早读可以不去了。寝室还有同学？”他粗着嗓子问到。

“就我一人了！什么事呀，还这么神秘？”子媛忍不住想要调侃调侃。

“我用微信给你发了一张照片，你看完后再聊。”老冯随手挂了电话，他拿着手机摆弄了半天，终于把照片发过去！

“看到照片了吗？”老冯再次拨通了女儿的电话。

“哈哈……每次看到这照片，我都忍不住大笑。老爸，这照片你也有呀！你现在好洋气嘞，还玩朋友圈？”电话那头传来子媛没心没肺的笑声。

“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你们是再谈恋爱吗？”老冯没好气地问。

“老爸，看什么国际玩笑！他是我的男闺蜜！”

“啥东西！”

“哎呀！老爸，刚夸你洋气，现在就土鳖了！”

“什么，你还骂你老爸是土鳖！”老冯一听到“土鳖”二字，心里不经收缩了一下，特别受伤，声音竟然颤抖起来，“姑娘呀，从你妈走后，我是进我最大的努力给你幸福，啥活儿不让你干，啥苦都不让你吃，尽量宠着你！小时候，你多乖巧，现在怎么成这样了？不光谈恋爱，还穿成怪模怪样，嘴里没好话……”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起来。

子媛最怕的就是老爸这套哀兵战术，一下子就能这下她坚硬的伪装。“老爸，别生气，第一，土鳖只是一个普通的网络词语。要是我这么说，伤害您，我道歉。另外，宁浩就是我的好朋友。气球上写着的“男盆友”“女盆友”，是有来历的。刚上高一那年，学校食堂没建好，我不是在学生饭店吃饭吗？您怕公共餐具不卫生，特地买了个粉色的饭盆，还在盆底刻上我名字。哪知道有个男生也用和我一样的饭盆，而且每次吃饭时都不小心错拿我的饭盆。就这样一来二往，我们熟悉了，后来还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因为这段经历，所以我们常常开玩笑说我们是一对“男女盆友”。快毕业，宁浩多愁善感，说以后分别他会很难受的，提议去拍个特别一点的照片留念。于是就有了您看到的照片。”子媛嘴打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完了。

“真的吗？”老冯将信将疑。

“爸爸，信任是一切沟通的基础。您和郑老师一样，打一开始就相信别人的谣传，那为什么还来找我沟通呢？你们只不过想在我这里证实谣传罢了！那我觉得我们就没有必要沟通！”子媛最讨厌被监视，被怀疑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分贝，据理力争地控诉道。

“那那……你为什么总是行为乖张，你看照片上你都穿着啥衣服，一点没有女孩的文静！你妈在时，你可不这样。”有时，碰上女儿强势时，老冯反倒小孩，说话磕巴。

“爸爸，”冯媛突然受伤地喊到，“这您不知道吗？我不想被人欺负，不想被人嘲笑我是个没妈的孩子！多少次被人欺负时，多少次被人嘲笑时，我都想扑到您的怀里大哭。可是，您太累，太辛苦了。所以，我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让你放心！老爸，信也不信也罢，能说的就这些了，我去上课了，再见。”“再见，媛媛。”

老冯挂掉电话，怔怔地坐着。原来，女儿的叛逆乖张，是她坚硬的保护壳。顿时，他心里愧疚得不行，最后，他拿起手机，笨拙地给女儿发了一条微信：姑娘，老爸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