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森: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12封信,距离上个月12号给你写的信,已经过去34天了。我一直在尽力减少给你写信的次数,以免太过打扰你的安静。可是看着窗外的大雨,又不禁想起你来。
你读中学的时候,经常在大雨里行走。放学的时候,你周围所有的人都撑着伞,低头急匆匆地走着。只有你,头也直直地、腰也直直地,像是跟大雨对着干一样,不紧不慢地走着。我看见你的时候,雨水从你的头顶一直流到后脚跟,在一群撑伞的人里,有种特殊的怪异。
特殊的怪异,通常用来形容天才,或许有时也是人们眼里的疯子,如梵高。
好在你不至于切下一只耳朵来表示善意,只不过是在零下20度的冬天穿的少了一点,不过那是你的说法。在我看来,一件校服加一件长袖T恤的穿着委实太过疯狂,那是视自己的健康如儿戏。
可能我这种平凡的人理解不了智商150的你,但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就像我考不上首都的水木大学,但你考上了,我开心到骑车撞进工地的沙堆里都在笑。就像你放弃工作,执意做一个自由翻译获取滋养爱好的金钱和时间,我只担心你能否健康地生活。只是你和我谈话时,总是避开钱的字眼。
看你的样子,虽然晒黑了一点,但是神采飞扬得像只山鹰。我想,你过得很不错。我知道,你喜欢自由地飞。
最近看了一部张国荣的电影,叫《阿飞正传》。阿飞的肤色和你有点像,不过性格不怎么好,太迷茫,不像你那么有自己的主意。里面有句台词我觉得很好,“世界上有一种鸟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地飞,飞得累了就睡在风里”。阿飞想做这种鸟,可他不像,你像。
你并不是个有运动天赋的少年,跑步时都能把自己绊倒。可你从高中起每天晚上就坚持在操场上跑三十圈。到了你毕业的时候,你的少年朋友们都会捏一捏你的腱子肉,发出“哇”的声音。
大学时,你跟着学校的代表团,上了珠峰。所以,当你说要放弃体制内的工作,一边当个自由翻译一边学登山的时候,我除了担忧,但没有惊奇。因为每次你聊起登珠峰的经历,那眼神如同拥有了最心爱玩具的小男孩。
从此你就如山鹰一样,一直在飞的路上。你飞上了珠穆朗玛峰,飞上了西念青山域,飞上了幺妹峰,飞上了贡嘎山域。我知道你拿了奖,可我也知道每一次为了登山而飞,你都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你和每一条你觉得难的线路死磕,手皮磨掉了都不知道,被我看到了,还试图藏起来。
我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虽然我也惋惜你放弃体制内的好工作,可是一如既往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你选择如何的活法,那是你的自由。世人眼里稳定体面的生活,可能不如你又开辟了一条新的登山线路更让你高兴。无论如何,你开心就好。
最近和朋友聊天,他说,其实每个人从出生起始,心里就住着一只猴子,只不过,大部分人在成年后选择把猴子压在了五指山下。我就想到了你。想起了你的朋友说,其实他们都暗暗羡慕你,羡慕你为了理想无所顾忌的样子。我想,其实他们羡慕的,是你心里那只自由的猴子。
我也在看《陆小凤》,故事很精彩,不过觉得你口中常说的“诚于剑”的剑神西门吹雪太无情,遇上孙秀青后好了一点,但是他为了他的剑道又把妻子儿子抛弃了。作为女人,我同情孙秀青。但是也有一点理解你之前不谈男女朋友的声明了。如西门吹雪的剑道一样,你的登山之路,也不想存留一丝心上的挂碍。
我除了吞下心中的难受,也没有别的好讲。无论如何,你开心就好。
上周其实就想给你写信,因为你曾经的队友阿朋他们来看我了。带来了你和他们一起玩时的照片,还有各种营养品。我们说了你很多有趣和怪异的事情,比如你不喜欢和景区的标志性建筑合影,比如你喜欢喝碳酸饮料却偏偏要放置到没气再喝。他们说,你一直很有忍耐力,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他们也说,又第二次登顶了天山那座未名峰,只是少了你。
我想你可能在过去的120多天里听过了无数次这样的赞美,又害怕引起你的遗憾,所以在送走他们后,拿起笔又放下来。只是今天,望着窗外的雪片,想起1983年12月16日,你如约而至的那天,仿佛也是这样大的雪,所以忍不住给你写信。
我的少年,愿你在你最喜欢的高山上,安眠长宁。
挚爱你的妈妈
2012年12月16日
结束语: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