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场监考,感觉心情很是放松愉快,这是为一个学期的劳累所画上的形式上的一个句号,虽然高三补课将霸占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但那个形式似乎在心理上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宽慰作用,它像个休止符,让我可以稍事喘息。本场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很短暂,当然那是与语文监考的两个半小时相比较得出的结论。另外一个小小的开心是意外发现自己监考的是最后一个考场,在该考场里坐着的往往是年级段从分数上看成绩最差的孩子们,只有22个人。由于考生人数很少,监督起来方便,卷子收发也很轻松。
拿着金属探测仪站在教室门口,逐个检查入场的考生,虽然我一度怀疑这个玩意儿的实际作用,但想想估计可以起到一种威慑的作用吧,也就照章办事。待学生入座完毕,我开始逐一下发试卷。
一切就绪,剩下的工作就是坐在讲台上看着孩子们奋笔疾书了,当然,偶尔需要站起来转一圈表明自己的存在。有过监考经验的人都会清楚,监考是一件十分劳累的事情,只是因为无聊头顶。按照要求你是不可以做任何事情的,除了盯着孩子们发愣之外。另外,我发现现在的孩子们都是忍耐力特别强特别乖巧的一群,他们绝对不会在考场上制造麻烦来困扰监考老师,所以整个监考中感觉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我的眼睛总是称职地不住地“扫射”着整个考场。空调持续送出的阵阵凉风伴随着单调的轰鸣声,像极了催眠曲,在如此适宜的温度环境下,已经有几个男孩子已经被催眠得差不多、准备舒服地入眠了,因为他们一动不动地趴在课桌上。而且姿态各异:一个枕着“睡得容易”(小枕头,里面装着冰凉的液体)酣然入睡;一个睡得很
“含蓄”,弓着腰背,双臂垂直与课桌下,下巴触着桌面的试卷,形成一个支点将脑袋端正地举在桌面,若不是发现他眼睛闭着你观察不出他在睡觉;还有一个睡得十分“隐蔽”,右手手背托腮,大拇指与食指间随意夹着一只笔,面颊微微朝下,面下试题做思考状……抬起手腕,寻思着这才十分钟不到,怎么就束手就擒了呢?赶紧冲下讲台,悄声快速移步到几个趴下的男孩子身边,挨个将他们轻轻推醒,耳语般地说:“题目做完再睡”,当我发现自己推起这个那个趴下,如此往复两遍后便放弃了努力。没有恼怒,只是深深地感到无趣。
我回到了讲台的座位上,继续坚守我的岗位。
望着那些千姿百态的睡姿,思绪被拉回到了曾经的某次考场上:那是大学毕业的前夕,我是为好友去当“炮灰”的,她已经被某单位录用,只是形式上必须显得公正而需要举行一次笔试,应试者只有6人,不知道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四个人是否明确知道自己是合法“陪考员”。我胡乱应付着写完答卷后,便无聊地在答卷上杜撰了一句:“睡卧考场君莫笑,古来考试皆胡闹”,然后趴桌上胡乱地睡去,我没有在意监考老师的眼光。
一个学生的举手将我拉回现实,因为他说要借橡皮,心理泛着嘀咕“怎么考试工具都不知道带齐”,当然我没有表示出我的不满,而是左右看了看,从其中一名学生那里拿了橡皮递给他,等用完后,我又将橡皮还回去。
依然坐回我的位置。
右手边第一桌的男孩在专注地转着他的笔,顺着他往下看去,四个男孩在无聊的抖着腿,估计这是他们没有意识到习惯。目光往左边慢慢移去,发现有三个女孩交替着或者说几乎同时地在观察并偶尔啃她们的指甲,估计也是下意识的状态。
他们的神态不是成足在胸的泰然自若,不是对做不出题目的伤心愤慨,而是那种无所谓的漠不关心,仿佛不关心别人的事情。我猜,他们要么压根就没有尝试去做这些题目,或者也可能他们把能做的题目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是他们绞尽脑汁想破头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少,他们觉得他们不会,因此不愿劳神费力,而是以各种形式来打发剩下的考试时光。
作为老师,我清楚地了解这些来自不同家庭不同背景有着不同人生经历的孩子,学习上的困难使得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自卑的。但它们以故作轻松的形式表现出来。当然这些不会让我奔溃,当然也没有对他们的责备,我只是很理解这些,但无可奈何。
人在静默的环境中,思维反而异常活跃、脑子里变得十分聒噪,仿佛有个人藏在你的脑海里喋喋不休,你可以清晰地听到那些话语,而那些话语则是翻滚着地在脑海里横冲直撞。想着近来自己所阅读的书,想着那个有关“创新精神”的故事,在思绪翻飞中出神。冷不丁又回到眼前的现实。
眼下的这些孩子们,大概十六七的年岁,正直被煽情地或者说娇气地定义为“花季雨季”的年纪里,满以为他们会恣意地绽放他们的精彩,可以迸发出让人惊异的创造力。但显然,坐在考场里的这些孩子并没有满足我的期待和想象,他们显得那样地毫无生气。至少在此时此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落寞,也许是我个人专属的落寞。
不说成绩,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唯分数论者”,只是看到这些孩子让我对“青春”有着无尽的感伤,当然包括自己的曾经的青春年华。青春,那是在文学里人们歌颂的美好的事物之一,可以匹敌于爱情。但我认为那往往是文人们忘却了自己青春期的焦灼难堪后故作多情的表现。又由于从某种程度上说,谁也回不到曾经,所以可以极尽所能地歌颂年轻的美好,如果真有一种神力可以帮助人们重温那个愣头青,我想许多人是不会毫无畏惧的接受的。包括我,我也不希望回到过去,虽然偶尔“很作”地感慨如果人生可以重来。
中学时期是人一生中最富有可能性而又最无助的年华,我常常无法将其与美好挂钩。可能性有待时间的魔力,但无助却是触目惊心的现实。
我看到不管男孩女孩,他们的身体毫无例外的被肥大的校服包裹着,而校服本身就死气沉沉;我看到他们的脸上有睡眠不足的困倦、对功课失却兴趣的无精打采、对自己和对现状不满但隐而不发的无可奈何;我看见他们接受一切规矩的表象上的逆来顺受;我看到他们不在乎成绩但在乎父母对他们成绩的看法时的惊恐;我看到了他们脸上可能是出于焦虑而爆发出的难看的青春痘……
我看到了他们的茫然,无药可解的茫然,而我对这种茫然则生出更深的茫然,亦不知何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