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做饭,还不是母亲教的。是邻居我称做“李娘”的一位老人家。李娘老俩口就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大发”。李娘从山东老家给大发哥娶了一房媳妇儿,平时我们称呼她“发嫂子”。发嫂子与大发哥成亲后,一连生了五个儿子,就是没生女儿。李娘还特别喜欢女孩子,所以,李娘也不待见她的儿媳妇儿,跟儿子分开另过。我童年的时候,可能长得白白胖胖的,又不爱哭闹,邻居李娘就非常喜欢我,叫我干闺女。经常会给我洗头发,梳辫子,掏耳朵。有好吃的东西也偷偷把我叫到她家去吃。所以,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去她家,和她瞎聊,或帮李娘干些小跑腿的活儿。
李娘身体不太好,一到冬天就犯哮喘,夏秋好些。到了冬天她总是唤我去西后街的“东鲁药房”买一种叫“安茶碱”和“***”的止咳药。本来她气管和肺部就不太好,可还喜欢抽烟,几乎每天一盒。所以,毎次去街口的商店买香烟的活计,她总是指使我去干。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她一看见我,就会用浓重的山东口音叫我:闺女,给娘买盒烟去。起初她抽二角五分一盒的“大婴孩”牌烟卷儿,后来经济条件差了,就改抽一角八分一盒“绿叶”牌儿的,再后来,李大爷退休了,家庭生活更差了,就抽一角二分一盒的“福”字牌的了。但烟一直也没戒。母亲说:她旧社会可能是抽过大烟,有这个底子戒烟很难的。这个嗜好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去世。
有一年冬季,她哮喘病犯了,我去她家,进屋见她卧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见我进来了,她气喘吁吁地说:闺女,李娘今天喘得历害,做不成饭了,你帮我把面发上,一会儿面开了,你大爷也该下班了,好蒸上馒头。我说:娘啊,我也不会呀?你教我做。说着,就按照李娘的指点,把面肥用温水泡了,然后舀了两瓢白面一瓢玉米面,在李娘的指导下活起面来。其实,做饭也没什么难度,三下两下的,我就活好了面。李娘说:活面要讲究三光:即盆光、手光、面光,我答应着依她说的去做,完事之后按照吩咐盖了屉布放到热炕头去醒发。
两个小时过去以后,面发好了,娘叫我用水把碱面调开,然后开始揣面、搓面剂子、柔馒头。可能我做饭是有天赋,头一次蒸馒头,竟然做的象模象样。李大爷中午下班时,刚刚出锅的蒸开了花的大馒头已经摆在炕桌上。主食有了,但是没有蔬菜,见碗橱里有先一天剩下的大白菜熬豆腐,我就帮李娘热了热,老俩口凑合着吃了这顿饭。当我掰开第一次蒸的两合面大馒头时,觉得比平时的馒头好吃多少倍,简直又香又甜,自己也觉得好有成就感。有了这次的经验,我对蒸馒头来了兴趣,隔三差五地去李娘家帮她做,后来又向她学习了蒸花卷、蒸包子、蒸糖三角和蒸发糕。一次在家无事,父亲母亲上班未归,我一时兴起,向李娘要了一块儿面肥,活了一大盆子面,蒸了两屉大馒头,母亲下班一看吃惊不小。问我什么时候学会蒸馒头了?因为我妈妈都不太会做面食,她蒸馒头不是碱大就是碱小,有时还发不起来。我家主食经常吃的是高梁米干饭。我说邻居李娘教的。母亲说:你李娘是山东人,最会做面食了!今天馒头蒸的真好,以后这个活计归你了!我忙说:没问题!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偏爱面食,不愿吃米饭。平时也爱蒸包子饺子馒头花卷之类的,这都与李娘的言传身教分不开。后来,我们搬了家,最初我还常常去看她。参加工作后时间紧了,就很少去了。我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李娘去世了,最终她死于哮喘病。时隔几十年,现在我还每每想起她来,特别是我在蒸馒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