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有家人又没有同伴是一种甜蜜,那美妙滋味如同流放。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冷漠的享受这感觉。
在很久没有打开的窗帘之下,我意识到了我很久没说话了。在买早餐时回应要不要辣椒和一些自言自语之外,没有更多机会展示我的花园话了。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吃饭睡觉。我早上去买菜,我不清楚要炒哪些菜,因为我也不知道有哪些菜。我只是买来看它们能炒成什么,这样可能更好。一个会炒菜的人只会为了菜而去找材料,他永远不会弄出新东西。而我却有机会做出这地球上从未出现的全新味道。比如西瓜煮鸡蛋,冰棒炒土豆。
有一天上午,在我把昨晚的衣服放进洗衣机之后加了洗衣粉,启动后开始注水,然后准备出趟门,把钥匙放进口袋,打开门,我摸了下口袋,感觉到了钥匙的存在。我放心的走出来,但是我不敢关门,我关于前一秒的记忆已经模糊,模糊到我得把钥匙拿出来看了看,我确实看到了钥匙,但是对于回不去的恐惧一直在劝说我这画面是假的,是我的幻觉!甚至于钥匙的存在与否。苦思之下我想到个绝妙的方法,把门关了,再把钥匙插进锁里看能不能开。
午饭过后,我在房间玩着手机,在无聊的滑动之中刚刚找到一点乐趣时,它就提醒到电量不足,可是我记得刚充满呢!来不及诧异我就意识到我的记忆并不可靠,只好出来拿充电器。可是当我回去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手机不见了,我想一定是我出来拿充电器的时候带出来了。我又跑出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我再进去房间,一眼看到了手机,打开看看,电很充足。可又忘记了刚才从来找来的乐趣,只好生气的睡着了。
当我眼睛睁开时,看不见多少光,我以为已经是半夜了,半夜才会这么安静。这安静甚至让我感觉世界都逃跑了,只抛弃没睡醒的我。我爬起来,走一走,瞬间的末日感催促我去阳台看看是不是世界末日。我看到了有两个盆栽,一个是富贵竹,另一个也是富贵竹,我给他们浇了水。在短暂的惊恐之后,我大脑中某些勤劳的细胞提醒着我晾衣服,我拿着衣架去洗衣机旁,发现盖子打开着,里面的衣服全是湿的。
我从来都怕变成某个类型,拥有某种特质。我致力于变成模糊的某种人,不拥有任何个性。在某个午睡后的黄昏,出于对长胖的防范,我决定出去走走来消耗能量。我穿着拖鞋,走的很慢,我观察陌生人的状态,看他们做一些事情,听他们的对话,完善他们对话中蕴藏的故事,但我的眼神从来不聚焦,我总用游离的余光和想象力来传输画面。即使是路边的树,我都尽量让它们从种子,到树苗,到移植,到见证这一条路的翻新,见证春夏秋冬的画面连成一个纪录片似的东西。有时走着走着我会忘记我在哪,甚至忘记我在走路。直到被路边行人的花园话惊醒。
一天傍晚,坐在自家门前乘凉的老大爷,身穿白色背心,手持芭蕉扇,坐颇有历史木椅上。我知道他在看路过的我。但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或者他整天都在想什么,他每天可能会喝茶,下棋,唠嗑,晚上准时准点出来乘凉,摇扇子的动作和往日一模一样,甚至对门前水泥花纹了然于心,对面前大树的叶子数目也清清楚楚。但是当他一个人,他在想什么!没人在乎,没人关心,没人知道。
我在想我那独居近40年的奶奶,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也觉得没人知道。大部分人觉得她是个混蛋,我也不例外。傲慢,无理,层出不穷的脏话,捉摸不透的脾气变化,这就是她与世界的交流方式,不屑的像玩游戏一样。我想可能只有陪伴她的分不清是黑白还是彩色的电视机和发黑的扑克牌了解她。甚至扑克牌也不了解,在漫长的一个人斗地主的游戏中,她还是没能形成某种固定的规则,只是在摸牌和把牌放到桌子上之间伴随着嘴里碎念的常人听不懂的语言。
有一天半夜,如往日一样辗转反侧,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让我安定,被子在绊我的脚,缠我的腰,蒙我的脸。在床上横七竖八的翻转之中终于败给了烦躁。我咒骂着起身去了厕所。坐在椅子上喝杯水,决心不再回到可怕的床上,而是在黑暗中散步,在窗台上小憩。我靠在窗台上,拿起插着耳机的手机,戴上耳机,音符进去耳朵的那一刻如此美妙,以至于激起了一只虫子的嫉妒,我看到了它,但没有睁眼。我只好拿掉耳机,与它分享。这一刻,自由的感觉如此强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闪电打破了黑暗,雷声和瓢泼的雨声杀死了寂静。天像是有话要说,像在宣泄和哭诉,毫不保留,偷偷在这半夜里,我在倾听。终于在某种虚假的混沌状态下逃离到了梦境,又在清晨被射入窗台的强光拉了回来。我看了下楼下的路面,地是干的,也该出门买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