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完茂全他爹之后,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灰暗的天空上时不时出现一声炸雷,让我觉得有点像茂全爹的大嗓门。
雨一直下了半个多小时,院子里都积了水,一片被狂风吹掉的落叶在雨水汪里打转,它左右漂浮,完全不能把握自己的方向。就像茂全一样,年纪轻轻地失去了父亲,没有了依靠,那他今后会不会也这样漂来漂去呢?我不敢再想。
“这是老天爷可怜茂全娘俩呢!”我娘看着轰隆隆的天空说道。
第二天,我去茂全家门口喊他上学,茂全半天才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哭得肿的像只集市上卖得金鱼。
“茂全,我的练习册都写完了,你看不?”我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转头对着茂全讲。
茂全似乎没听到我说话,眼睛空洞地看着前面的路,脸上有种莫名其妙的表情。
一定是还在难受,也是,谁家少了一口人能不难受呢?
我想转移一下茂全的注意力,故意说些他最喜欢的事。
“俺二叔家的狗生了,放了学我领你去抱一只吧,你看了绝对喜欢。”
搁着往常,茂全早就蹦起来了,甚至连今天的课都上不好,可是今天他似乎对我有些愤怒。
我没再说话,到了学校,停好车子,却见茂全把车子停在了另一边。
这是什么意思?往常我俩都是把车子锁在一起的。
这一天的课我都没怎么听,数学老师提问我什么是二次函数,我竟然听成了门外几棵树。我心里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我和茂全不是一个班,都是谁放学早就走车区等着,今天茂全却提前走了。我真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回家路上,我慢慢追上了茂全,在他背后狠狠拍了一下,急躁地说:“你怎么了?难道要割袍断义?”
茂全可能被我拍急了,朝我车子踹了一脚说:“那天说俺爹坏话的也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今天开始,谁也别理谁!咱俩不再是兄弟!”
茂全说着说着大声地哭了起来,边骑边哭,像头野驴。
我打小最烦别人诬赖我,听了这话,我跳下车子,一把拽住了茂全,抬起大腿朝着茂全的肚子就是一脚,茂全也朝我挥开了拳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那天说恁爹的,不是我,是李老二和马小亮他们,谁说假话谁被车撞死!”我捂着被茂全抓破的脖子,气愤地和茂全争辩。仿佛这件事不弄清楚,我就会被关进监狱。
“咱俩从五岁玩到现在,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个王八羔子,忒不是人了,诬赖我!”我越说越急,像只被拴住的狗,不停地叫。
茂全一直没说话,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儿,茂全站起来了,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拉我起来。
“俺没爹了,以后再也没人打俺了,我就是得了奖状,也没人奖励俺鸡爪子了。俺想俺爹…”茂全路上一直在嘟嘟囔囔,我也没劝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劝。
到了家门口,茂全突然停下来,转头给我说:“小运,咱晚上喝点酒吧,我想尝尝酒是什么滋味的。”
“喝!咱去东边大堤上喝去,你家有酒吗?”
“有,你晚上七点半在大堤下边等着我!”
回到家,我妈也没问脖子上是怎么弄的,给我留的饭都已经凉了,我胡乱扒拉两口,偷偷从我的存钱罐里拿了五块钱,到村口买了五只鸡爪子。
夏天的大堤上很凉快,就是蚊子多点。茂全拿出一整瓶白酒,还拿了两个饮料瓶盖和半包花生米。
我从口袋里拽出五个鸡爪子,做好分配,茂全三个,我两个。
那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一瓶子白酒我和茂全喝了一半浇了一半,茂全说是给他爹喝那半瓶。
茂全遗传了他爹的好酒量,生拉硬拽地把我从大堤拖到我家门口,也没敢进门,喊了一声二婶,把我妈叫出来,自己灰溜溜地跑回家了。
等我酒醒了之后,那天晚上比茂全哭得还大声…
晚安各位,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