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很俗套。
说是有一条老街,开着一个格局古板的糖果店,做着几类味道样式都古板的糖果,在这小城,仅此一家。
偏远之地,无甚娱乐处,闲暇时,街上的孩子,便只能到糖果店里买块糖,细细含着吃,感觉滋味无穷。几块糖果吃来吃去,倒也不厌。而这老糖果店,打着仅此一家的金字招牌,生意到也不差。
这老店有恃无恐,甚是骄横,而这城里的孩子,也觉得世上这糖,也就这些个味道,足矣足矣。
然后诚如各位预料的一般,不知何时,这老糖果店隔对门儿,突然开了家西洋糖果店,稀罕玩意儿,五颜六色,味道比起那老古板,不知高到了何处去。吃惯了老糖的孩子们, 哪见过这阵仗,纷纷倒戈去了对家。
渐渐的,除了些个怀旧的老孩子来买几块糖,这老糖果店也变得冷冷清清,那骄横之气,也堕的一干二净。
看着本家摇摇欲坠,几个心眼不正的老店伙计,掩耳盗铃似的溜到西洋店去瞄上几眼,便依样画葫芦,开出些个新样式。那颜色和西洋店的如出一辙,价格还低上不少,引得孩子们三两回头。只是这味道,不伦不类,入口生涩。而眼利的孩子,早就看穿了出这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戏,大生鄙夷。结果这回头客没带回来,倒是店门口,天天围着一群唱儿歌看笑话的熊孩子。
这可惹恼了这老糖果店里的一条好汉,说是个家养的孩子,唤作光腚,膀大腰圆,瞪着铜铃眼,活像块楞秤砣,要为这老糖果店说理。
可人家熊孩子踩着正理儿,几句话便把这楞汉绕了进去。
光腚也落个理亏,嘴上硬气的很,但心里也玩起了左右互搏。
他也尝过那西洋糖,滋味好得很,但老糖果店才是他本家,纵有千般不是,可总要向着自己的血肉亲不是?可老糖果店依旧不争气,那几块新出的糖果,除了些个熊孩子,买回去,尝完说些俏皮的冷话,博些笑声,便再无后文,而那些个长了见识的熊孩子,看着辉煌不再的老店,尽是鄙夷。
这楞汉也知,许这老店,是斗不过这西洋糖果店了,笑料百出,还落得一身臭名,真是活该。
那句俏皮话说的对,说是“我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
这光腚自己也笑了,明明自己是条好汉,却落得个反派名声,自己知道这老糖果店,要想再起,看如今这万象更新的世道,不剥皮剔骨走刀山,兴许是不可能了。
店里伙计都说了,“其实这店里还是有些个好糖方子的,只是有好几味料,上面拦着不放手,可人家西洋店里,可都是好好的用着的,咱要是能把几味料子过了关,雇些好伙计,也能变出些好糖来。
楞汉去见那城里的长官,那长官也不见外,只是叹口气:如今这西洋潮来的汹涌,这小城也是人心不古,连那些熊孩子,学些西洋皮毛,便成天叫卖。就是这城里乡绅,也是站队不一,这种紧要关头,有一点小缝隙,这剧变可就来喽。你这老店,更是城里招牌,若是跟着洋人学革新,底下的兔崽子一嗅这风头,岂不会顺杆一爬,这事情一闹大,我这帽子可就没了。你说这革新好?我难道不知道?可这小城暗流涌动,新的旧的都较着劲,我一旦大动,那就是分崩离析,只能左推右挡,做些吃力且怂包的勾当。底下多少崽子背地骂我,都无所谓了,只是挤在这新旧中间,举步维艰哪,要不,这长官换你来当?
光腚吓得连连摇头,拔了腿就退了出去。
那自己能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做,那这反派便做到底吧。
不是我不识时务,只是我无计可施。
于是第二天,来吃糖的孩子们,看见这恶汉,凛凛的站在西洋店门口,大马金刀,把这一众孩子都撵了回去,“我在这里,你们就别想买这西洋糖!”
众熊孩子无奈又不屑,用着那些刚学来的“自由”,“北高丽”之类听不懂的话,远远的骂着光腚,而那些俏皮话的风向,也都转向了这没日没夜站在西洋店前面不让别人做生意的恶汉。
但是熊孩子们是机灵的,这小城小屋,鳞次栉比,条条小路通罗马呀,这熊孩子自然走的静僻小路,或托人开个后门,西洋糖拿的如同探囊取物。
于是别人笑这楞汉生的可恶,长的无知,这一粗暴之举收效甚微,却引得众怒无数,纷纷骂这个死尸怎么还不盖上那棺材板。
但是他还是硬硬的挺在那里,西洋店那正门前冷冷清清,那后门却生意兴隆,他管不到。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但是他还是站在那里。
这便是他的要的结果,渺小如光腚,怎能拦下众生,他能做的,便是让大家看见他摆出的这个姿态。
如俏皮话所说,这就是像守山头,守得住,光荣,守不住,那也光荣。
他马上就会妥协离开,那西洋店的正门,又将是熙熙攘攘,而笔者绝对会是跑的最快去买糖的那一个。
他就是这样一个聪明但是无力的楞汉,他知道骂声,他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无力,但是,他必须摆出这个姿态,甚至卑鄙的去西洋店抢下糖果据为己有,所以请大家痛痛快快的骂吧,这个光腚确实作恶多端。
思来想去,倒新生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
这个大个儿的熊孩子,长的也好像一条狗呀。而那让人鄙夷的老店,就是他一个人的紫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