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板的故事 @合肥
安德鲁·迪恩这辈子,或者说迄今在世的数十载里,总会和L姓、X姓和S姓的人会发生一些一辈子的关系,无论是友人、敌人亦或者其他,反正是“纠缠不清”了;不过他认为这样也好,能记住别人或者让别人记住一辈子都挺好的。
上次讲了一个L姓的(老陆)故事,这次讲讲X姓的吧!
(引)
迪恩把新项目的标书做完上传完毕时,左手手环上也显示了“深夜免打扰”的睡眠模式,乍一看,原来刚到24点,他拉开酒店的窗帘,往窗外看了一眼,路灯昏暗,还有几个烧烤摊在营业,他想着要不要去任性一把,可一捏肚子上的肥肉就没了心情。
济南的九月,白天是很热的,不过到了夜里还是相对凉爽,这是他跳槽两年后第一次再来山东省,他坐在酒店的大床的边沿,想着曾经在这个省的往事种种,嘴角不知不觉地上扬了,眼神也迷离了——当年也真是独骑闯天涯的强大。
“嘟……嘟!”他的手机震动了,他看了一眼,思忖着这么晚还会有谁?
“喂,夏老板?”迪恩猜测可能是因为字母姓氏排名,“Andrew Dean”总是能排到很前,所以他可能摁错了。
“哦,兄弟没睡啊?我只是试试……”他有点抱歉的语调,也听得出带着欣喜。
“刚上传完标书,工作刚结束,劳碌命。”他自嘲着。
“现在在哪?”他开始唠嗑。
“济南。”迪恩看了一眼桌上酒店名字前印着“济南市”,“出差,明天回去,不对,应该是今天了,已经过了零点。”
“兄弟真是辛苦了。”他语气里带着疲惫。
“不辛苦,不辛苦,命苦罢了。今儿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有事?”迪恩调侃着“辛苦”,又开始询问他电话来的原因。
“没事啊,就是想打发时间,想跟你唠唠嗑。”夏老板不由地又开始圆滑地谈话,迪恩能想象到他清瘦的身材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坐着,无聊地和他讲着电话。
“别和我扯淡,有什么事,说!”迪恩知道,作为朋友的夏老板,直到迪恩的生活习性,一般深夜是不会打搅他的。
“哎,也没事啦,兄弟我在廊坊,一家会所的门口等着给那些监理、总包的人吃完、玩完了之后,付钱罢了……”他又喘了口气,通过电话能听到他踢了块石子,“门口等他们没事做,就想找人讲电话,拨了好几个都没通……只有你……”
“会所啊?哦,好吧……我明白了。”迪恩才恍然大悟,又是一个好男人入错了行,又不得不把行规给执行的家伙。
“社会挺肮脏的吧。”他开始自讽了。
“我懂,不用你多讲。”迪恩把拖鞋往旁边一丢,坐上了床,想着也想好好吐槽一下他的工作;“你也是个好男人了。”
“哈哈,我并不好,都不能好好陪老婆,但我只爱我老婆罢了。”他说的时候全是甜蜜,从电话的那一头迪恩都被甜腻死了。
“爱是克制?”迪恩不知怎么突然脱口而出。
“负责吧,精虫上脑的时候会有,酒精冲上去得一时欢乐,但能克制的时候就要负责;男人么,你懂的……”他顿了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跟你学的,非君子,亦依君子之行也!”他把问题又抛给了迪恩。
“别和我装文艺,我不是很懂,哈哈哈!”迪恩又装了起来,两个大男人都在电话里面笑了起来。
(一)
“小偷,你个混蛋,把手机,还给我。”他有点咄咄逼人地咒喊道。
那是个科技和人民生活水平才刚刚开始飞速进步的2004年,GSM手机才刚开始普及,相对于那个年代,这玩意贵且除了“装上流”没什么其他用途,因为没几个人用。
刚入三伏的合肥很闷热,公交车上也没开空调,只是开着窗,车上挤着人,弥漫着汗臭味和旁边抓着只大母鸡的大妈身上的粪便味。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穿着黑色T恤的小伙子死拽着另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瘦男子的领口,两眼发直,似乎要吃了他一般。
而清瘦男子紧紧地牵着一个也穿着白衬衫的女子,她有点害怕地哆嗦,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清瘦男子的胳膊,躲在了她身后。
司机闻讯也停了车,想了解情况。
“你凭什么说是我偷了?”高瘦的男子没有被他吓到,冷冷地问。
“我看到的,你要是没有,你让我搜身啊?”黑T恤男子说道,“还有这个女的,你们肯定是一伙儿的。”他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
清瘦男子用力想扒开他的手,可是徒劳一般,只奈黑T男劲儿太大,不足以撬动他一般。
“我说你够了啊,老兄!你没证据,凭什么让你搜身。”他转头看了女子一眼,又扫了一眼车上看热闹的大伙,他有点像寻求帮助,但看到大众都好像在看戏一般。
“你不心虚,怎么不敢让我搜。”黑T男有些无理取闹。
“还手机呢,有钱怎么不多读读书?身上挂金链子装有钱?装上流?连搜身没有搜查令警察做也是违法的也不知道啊,还上流?脑子够用么?”他用背脊下部抵住了公车上的椅子,略挺起胸膛,缓了一缓,又说道:“告诉你,别不识好歹,今天我和我老婆刚领完证,就碰上你丫的找茬,破坏了我的高高兴兴的心情没事,污蔑我是贼也没问题,你把我新买的白衬衫弄脏弄皱了也没关系,你浪费了车上大家的时间大家好像也都不赶……”
“……”黑T男有点松手了,探了探头看了一眼躲在后面的女子。
“但是,你TMD把我女人今天的好心情弄没了,还吓到她了,劳资就要跟你玩命了!”他身子往前,头一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点凶神恶煞的感觉,从口袋里拿出红色的结婚证,上面是他俩穿着白衬衫,甚是般配、甜蜜。
白衣女孩见势不好,两只手把他往后拽,却也拉不动。
“你吓我?”黑T男有点哆嗦,“但你就是小偷!”但他突然低下头,也好像说不出话了。
“你又拿不出证据,证人都没有,你只能算个当事人,就你这没脑子的样子,我连公安局都不会跟你去。”他见黑T男松懈,右手用力一拍,就把他手打掉了,打得他疼地直叫。
清瘦男子开始整理被弄皱的衣领,满脸愤愤。
后来,不知是谁叫来了警察,协调处理了下,清瘦男子和妻子也没什么事,黑T男给他们道了歉就了了。
(画外1)
这个清瘦的家伙就是夏老板,那天在饭桌上他喝着酒,给迪恩说这件事的时候满是亏欠的口气,“居然结婚那天都没让老婆开心,靠!”
看惯了电视小说情节的迪恩用迷醉的眼透过琥珀色的酒杯看着他,蓦然有些沉重,又是一惊喜,突然觉得:除了老陆的爱情,现实里原来真爱还可以有其他形式来存在,便自己又欣喜地又自酌了一杯。
夏老板之前,做过小工、电工,甚至是村里面做过流水席的厨师,那时的他学历很低,觉得没什么出入,每天都唉声叹气,而她说,“没事,我养你啊。”他一把把她抱住,像个孩子一样留下了眼泪,竟也说不出了话。
They invented hugs to let people know you love them without saying anything.(人类发明了拥抱,什么都不用说,就能让人知道你爱他们。)
但第二天,他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后话是奋斗,作为鸡汤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二)
他抡起一根一米多长的管径20的JDG管子,往他后脑勺上就是一记暴击,从他的后面看过去,先是红色棍痕,然后是爆红的血,周围的农民工都围了起来。
他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地上的尘土像被震醒了一般,在身体与大地接触的一刻弥散了开来;工地的朴实、肮脏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躁动不安。
被打的他手捂着后脑勺,头有点天旋地转一般;
而他手里的钢管还是紧紧地握着,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满脸都是恨意。
“出人命啦!”突然有工友大喊。
拿钢管的是夏老板施工队里的,倒下流血的是李老板手下的人,因为一时的执拗,农民工们又质朴单纯,所以项目工地上,口角总会有,上升到动作方面的暴力也会存在,只是这样动手的,一般情况下都会被……
(三)
在工程部里在双休时是轮班休息的,那天刚好是周日,迪恩和阿汀值班,项目经理和其他人轮休。
也是那天,早晨去工地上的一个不注意,迪恩经过工地的石块和夹板时,被一根凸出来的生锈的钉子给刮开了脖子——12公分长——刚好在大动脉的上方,“见了红”,迪恩急忙用手捂着慢慢渗血的脖颈,心想着,“这是闹哪出啊,不能没命了吧?”
“赶紧先去医院看看吧,生锈的,别得破伤风了。”阿汀掏出纸巾递给迪恩,一脸惊吓,忙驱车带着他赶紧离开去到医院。
阿汀送完他之后就直接回项目部值班了。
医生看了一眼他的伤口,露出了惊讶,“小伙子,差一点啊!”
“差一点挂掉?”迪恩有点玩笑的无奈。
“你还年轻,还是别说这话。什么东西弄伤的?”医生突然变得严厉,可能是看迪恩表现得太浮夸。
“钉子,生锈的。”迪恩盯着医生的表情,有些后怕。
“打针破伤风吧。身体这么壮,没什么大碍的。”医生又堆了个笑容,捏了一把迪恩的肱二头。
“那麻烦您了。”
经过一系列处理之后,伤口也止住流血,护士帮迪恩涂了两遍碘伏,棉球里一片鲜红和土黄的感觉,他照着镜子细细地看了一眼伤口,略显模糊的血肉,12公分的长度,确实感觉挺吓人的;虽说自己有张“人畜无害”的脸,但加上这一道“阳光明媚”的疤痕还是觉得一脸杀气的样子。
“喂,什么?”迪恩接到了阿汀的电话,说工地闹事,让着赶紧回去,“马上来,夏老板呢……哦,好,我知道了。”
两个专业施工队和老板都在吵着,阿汀一个人在那调解显得毫无作用力,迪恩思忖着怎么把这两个家伙给擒住,在扣衬衣领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刚刚看完的“孙子兵法”,他在心里笑了下。
迪恩急忙挂了电话,在付款处付了钱、领了药就冲了出去,赶往“案发现场”。
(四)
“夏老板,你要死啊?”迪恩因为是飞奔过去的,医院离项目部相差2公里,他也好久没这么运动了,热得脱了外套,往夏老板脸上一呼。
“干嘛?”夏老板一脸懵逼,似乎也突然盖住了他的愤怒。
“工地闹事?你说我干嘛?我不管是你的人的错,还是老李的人的错,你们给我在半小时内清理现场,别让我看到血迹,还有那些灰尘、垃圾,在项目经理和总包、业主的人来这里之前,别让我看到、听到任何风声……”迪恩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你算老几?”老李不服,毕竟是自己的人出事了,肯定想多弄一点“利益”。
“我算老几?”迪恩缓缓地转头看向老李,抬起头,装着自己很热,不经意地把脖子最上口的两颗衬衫扣子解了开来,露出了红色的血痕伤口,把他的身体往老李那边倾,“我不算老几,我只知道,今天只有我和阿汀,你们自己私了和项目部或者总包处来理,再来罚你们俩工程款都要好得多,他的人打你会没有原因?一个巴掌拍不响吧?李总,你吃的饭可比我多好几年,这些道理应该比我懂吧!怎么处理可以减小你们自己的损失你应该明白?”
老李看着红色的血痕,有点后怕地退了几步,“我明白了。看老夏怎么说吧。”
“医药费和误工费算我们的,明白,私了。”夏老板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把迪恩的衣服递给了他,又看了一眼他的脖子,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了下来。
(五)
夏老板走进了项目部办公室后,把门轻轻地带了起来,里面只有迪恩、阿汀和他;他一把及把座椅划到了迪恩的工位旁边,把他的头扳了过来,盯着他脖子上的刚刚干的血痕,“兄弟,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那事情处理完了?”迪恩甩开了他的手,又盯着电脑屏幕处理邮件,故意装的很生气的样子,想逗逗这家伙,“尽给我惹事儿,是吧?”也不知怎么,迪恩一个南方人在北京也开始有了“儿化音”。
“那算什么事,工地上常有的口角而已,解决好了,不会给兄弟添麻烦。”他又把椅子划到迪恩的另一边,坐下打量着他的伤口,“这是新伤,怎么回事啊?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弄得,老哥给你去报仇!”
他说完后,一旁的阿汀捂着嘴笑着。
“瞎嚷嚷什么啊,我没事儿。”迪恩其实不想提这茬,但总得说自己不小心被钉子划开了丢人了,于是装文艺道;“这是生活给我颁发的‘勋章’,为了以后我有酒有姑娘时,也好有故事可讲。”
“还能不装×!”他一把推了下迪恩,“你知道刚刚看到你那样,我和老李都吓死了,虽然我知道,你刚刚是在帮我们,更多的是帮我。但这伤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哥给你出头。”
“他啊,昨晚想对个姑娘不轨,姑娘誓死不从,被挠了!”阿汀玩笑道。
夏老板听罢哈哈大笑,“要真是这样,我服!”然后变了个脸色对着迪恩,“但你,我不信。”
“夏总,你好烦诶,这么关心我做什么?早上不小心,被钉子刮了下,所以就这样了。”迪恩有点“回避型依恋人格”,被别人关心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
“真的?”
“真的。不信问阿汀。”
夏老板看着阿汀。
“真的。”阿汀对着夏老板摊开了手,点点头。
“那我放心了,兄弟啊,最近跟我吃吧,你们外卖伙食要么吃得太差要么酱油太多,留下疤痕不好。”夏老板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留疤破相了,以后找对象也会不方便。”
“没事啦,我还要找姑娘的,怎么会让自己破相?”迪恩有些不耐烦了。
“兄弟诶,希望你能好好对自己吧,哎!”他叹了口气。
迪恩看了一眼“基友”,关心一个陌生人,也这么深情,总让他觉得难能可贵。
事后几天,夏老板每天都来看看迪恩的疤,偶尔准备一些猕猴桃,说是Va能淡化疤痕。
“作为你的总包,最不需要的就是讨好我。”迪恩说着,看了一眼项目经理。
“我没讨好你,我只是在好好地对待我一个受伤的兄弟!”
夏老板总是那样,只要认定了,就会全力付出,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
(外2)
“迪恩,你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儿?”夏老板又端起了酒杯,往他口杯上一碰,就自顾自地喝光了。
弄得迪恩只能也随着他饮尽那口“穿肠物”,他也明白,夏老板已经喝到点了,接下来估计也喝不动了;“我嘛?我喜欢的姑娘啊,丈母娘还没发货,等收到货了得给她个差评,让他们家记住我一辈子。”他用网络上的段子回复他。
“别跟我吹这些有的没的,你怎么没说,你老婆还在上幼儿园、小学?”他突然站起来,脸红扑扑的,头斜着,眼神很迷离,抄起筷子想夹离他很远的熏鹅,迪恩见他够不着,忙把碟子端了起来送到他面前。
“小学啊,正有此意,兴许还真是呢……”他看到夏老板已经对着他横眼了,也就没再开玩笑下去。
“老陆回上海之前,可是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把你的人生大事给解决了!”他莫名地有点上脾气了一样;老陆是他的长辈,夏老板得叫他叔叔,据说还是亲叔叔,跟迪恩一起做的这个项目是老陆和夏老板一起投资承包的,现在老陆临时有事回上海,所以就由夏老板接手这个项目了。
“他还是这么八卦,比我妈都烦。”安德鲁·迪恩有点无奈,这个老大哥总是爱操心这事儿。
“兄弟诶,你不接受他作为兄弟去毛里求斯项目的邀请,他又迫切地想让你成为他的盟友、亲人,所以想给你介绍个对象,来拉你‘入伙’。”夏老板终于说出了他们的最终诉求,自己还把自己说乐了,一边给迪恩斟满了酒,一边又给自己满上;“我也是,真想把你弄到我们的圈子里,肯定实力大增。”
“拜托,你们都是过来人了,婚姻岂是儿戏?”迪恩看了一眼桌边已经空了的三瓶“白牛二”,想着必须得马上结束这场酒席,不然双方必然“两败俱伤”。
“就是知道你不会乱来!”他叹了一口气,又拿着口杯,把椅子移到了迪恩的附近坐下,喝醉的红彤彤地眼和脸,又是一口闷了杯中白酒,“和工作相比,从准备和她恋爱的开始就ShowHand!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迪恩握起了酒杯,被酒家里的灯光眯了眼睛,突然又想起了谁,把杯中白酒一口就灌进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