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跟奇租下隔壁店铺之前,里面住的是一位幽静的老小姐。她开着一间鲜花店,深居简出。我每次从她门前走过,她总是静谧的蹲在斜阳里插花,或是坐在花丛里绣花。太静的女子、连搬走也是悄然无声,没有一个招呼。像我这般恬噪的女人,总也忘了这位邻里。等到门里门外站着一对陌生的面孔,面对面朝着玻璃门哈气擦玻璃时;我才顿悟:换新邻居了。庆幸不再是一位老小姐,对我这样好动的人来说,太闷啦!
门前晃悠几圈,我便看出新邻居是对年轻的小夫妻,扯没扯结婚证,我是死活也晃悠不出来的。这年头,未婚同居是气候,像前一位邻居,好像才是不正常。听俩人谈话,男主是东北大碴子口音;女主是本地的。
我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托着一盘刚出锅的鲜玉米,去拍邻居铮亮的玻璃门。女主受惊若宠的迎出门,大嗓门吆喝老公有客人来,示意呈座、上茶。我指指隔壁——不远,近邻,不必太在意。我不是拿捏的人,主人拿座便坐下去,茶水送在唇边喝的滋溜响。茶余闲谈之后,我拍屁股走人了。
捋一捋得来的信息:小夫妻准备装修好做餐馆生意;不是同行,我放下心来。女主让我喊她茶,男主叫什么奇什么的,我没仔细听进去。
第二天,茶提着一袋东北大米还情来了。她个子矮,身材胖胖的,憨厚,可爱用在她身上合适的紧。“茶”这个名字,让我联想到的是身材欣长、皮肤白皙、吟诗抚琴那类不识烟火的仙女子。我喊她茶,她点点头应我,话也不多,只静静地看着我说话,待到问她问题,需要回答,也是简单的几个字应回去。我并不讨厌她的淡漠,心里莫名的喜欢。中国俗语——礼尚往来。我也好茶好糖的招待。一来二往,我俩便相识了起来。
茶是个不善言辞的女孩子,性子有点直来直往,礼节上及其重。我到是没有讲究,什么事情随心随性,很随便的样子。刚开始,我俩借助物什联络感情;我送你一根扎头绳,你送我刚引进的鲈鱼新做法尝鲜;我送你姐姐回国带来的面膜,你送我蝴蝶卡;借交换物品的空隙,我夸她的手镯古朴,实则是笨重,又老的款。她夸我指甲做的漂亮,手又白皙。再往后,语言交流不再拿物质做中介,跳出了违心夸赞的怪圈,用眼下的词语便是交心了。几天不到,我看着她静静地坐在我对面,听我侃大山,胖胖的肚子在阳光里一鼓一吸,竟有种得大道的安静。我忍不住想问她可不可以摆上神龛,俩人高举香火,义结金兰?又怕我的这份感情太突兀,吓着她,或是太仓促了;我怀疑自己一直就是痴痴傻傻,这么疯癫的想法怎好意思示人?便也闭口不提。
我跟老公做的是电子通讯的小生意,相对轻松,有事没事便跑去隔壁茶店里耍。要知道,我是个特爱干净的人,厨房的油烟是从来不肯沾的!那段时间,便是有鬼怪附体般,闻着她店里的油性味儿似花香。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妈妈接我回家养身体,店生意扔给老公一个人打理。
初冬,下了一场小雪,天气聚然变冷。早晨我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不肯起床,宝宝哭的起劲也只伸手去逗逗她。妈妈对我是从来舍不得批评的,只会无限制的宠溺。八点一刻,有敲门的声音,妈妈抱着宝宝惊诧的看向我;她搬来城里住,还没来得及交朋友,那来人一定是拜访我的喽!我思忖、摇头。郊区的房子很少朋友知道,不经常来住,实在想不出。
门开了,是茶。她穿一件厚厚的方格尼大褂,头上沾着雪花,两只手大包小包的沾满了手。从店铺到这里,要做三个小时的电车,步行二十分钟才能辗转到达。
我又惊又喜,穿着睡衣,及着拖鞋,跑出门,紧紧的拥抱她。
她买给宝宝奶粉,买给我一束鲜花。是个心细的人,不忘照顾我的小性情。
茶问我身体回复的好不好?宝宝乖不乖?匆匆茫茫的说过几句话便要离开。她说店里生意太忙了,她出来太久老公会发脾气。我便没有强留她。
再见到她,已是明年夏天。我抱着宝宝去店里跟老公团聚,她还是老样子,唯一变化是更胖了;脸上生了一片红红的粉刺。她跑过来问我有没有变丑?我一本正经的点头说有一点。她攥起拳头擂我,一点也不疼。她的手胖胖的,很软,很温暖。
换她天天来我们店里了。一会拿只苹果跑过来塞给宝宝,不知什么时间又为宝宝用毛线勾了小鞋子。我从来不说谢谢,这个词太客气,会把真感情说出距离。
妈妈想宝宝,从郊区跑来帮我照顾孩子。我解脱出来。妈妈操着浓重的口音告诉我:“茶是个好姑娘,小心她老公奥!东北人可惹不得的奥!”我笑她人老了想的真多!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讯息:“我做了一个梦。”
我盯着号码,不记得是谁。
“是哪位?”我发过去。
“茶家的。”立马发过来。
“奥!奇哥。”我心一沉。似有事情要发生了。
奇哥一头午都在拐弯抹角的告诉我:我是个多么讨喜的女孩子;生过宝宝更有女人味啦!他把那句话含在含在嘴里,顶在舌尖上,瞅准机会便准备不计后果的扔给我。我百般周旋,千方百计的阻止他。
我在心里偷偷为茶难过。茶不应该守候这么一份爱情。多美好的一位姑娘!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她家的生意越做越好。夏天,吃饭的小板凳、木桌椅漫延到我们家地盘上来了。我心里替她高兴。妈妈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开始唠叨:“这么没道理!各自在各家门口做买卖奥!堵别人家算什么?”我听到便跑上去捂她的嘴巴。
终是被茶听了去。隔日,她捧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赔礼。我心疼的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攥住她的手。我告诉她感情于物质没有关系的。她摇头,她总是把感情倾注在大包小包的物什上,再捧了送给你。她捧来的早已经不是吃食,用具,是真情。没人像我这样看透了她!一个重礼节的女孩子。
奇的短信一天天日益剧增起来,露骨的情话接二连三的从隔壁穿墙飞到我的手机上来。我无奈换掉手机号码,他有的是办法在第一时间搞到我的新短信,我索性不再折腾。我眼里只有茶,我甚至于都没来仔细打量过奇——茶嘴里的爱发脾气的老公。我不再去茶的店,看到奇会飞快的躲开,看茶的眼神带着愧疚,掺杂着心疼。
茶跑来问我:“为什么天天换号?”我张大嘴巴没有答出来。
冬天又来了,紧跟着是雪花。店门前的石板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我打开门,茶的门前已经打扫过了,我的门前还是厚厚的一层。我带上手套,拿了工具出门打扫。茶从店里走出来,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我跟茶的感情便是眼前的这一隅白雪,最是纯洁也逃不开将要落下的脚印。早晚是要打扫的,堆起来,化成水,消失不见……
又过几天,茶再也不来我这边了,远远地看见我便躲起来。我跑过去拉她的衣襟,她一把扯开走掉。
奇的信息还是一如既往。我的高傲激怒了他,好的、坏的、哄得、骗的各式各样的文字塞满我的收件箱,在里面挤挤桑桑,没素质的吵闹。我从不回复。
可怜的茶,一定是误解我了。我想跑到你面前跟你讲真话:我拿不准是仔细讲讲你老公的花心和不可靠,还是告诉你男人总是以貌取人、喜新厌旧。我决定不告诉你,是怕你看到爱情伪劣的一面,傻姑娘,你却拿它来考验我对你的友情来了。那年的整个冬天,我跟茶形同陌路。
茶店里的生意依然如故的火爆,偶尔又有越界的小板凳,木桌椅;我坏脾气的抓了扔过去。茶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我!茶,永远也不会明白,我扔的是无奈。
春节到来,我收拾妥当关门回家。抬头看到邻居家的玻璃门上贴了一张白纸黑字——吉房出租。拖着行李渐行渐远,心中想:又要换新邻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