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二,是一个傻子。他本来是有一个名字的,好像叫李富海,可惜没几个人记住。他娘一直喊他“傻儿,傻儿。”,所以我们也就跟着叫他“傻二”。
他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身高已经有一米七了,冬天经常穿着一件破军大衣,鼻涕一直流。
那时候,我们最爱捉弄他。一到下课的时候,我们就会围在他的座位边。
“傻二,站起来。”我敲着傻二的桌子说道。
“嘿嘿。”傻二看着我,只管傻笑,鼻涕都流到嘴边了。
“不许笑,站起来。”我很严厉地说道,跟在我后面的几个小伙伴也一起起哄。
傻二依旧傻笑着,抹了一把鼻涕,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们把他拉到过道上。
“蹲下。”我用手指着他站的地方。
“嘿嘿。”他好像没听懂,还是对着我笑。
“我让你蹲着。”我抬腿踢他,他比我高,我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
不过,踢了两下,傻二就明白了,他蹲下了。
我和小伙伴们都十分高兴。
“再站起来。”旁边的一个小孩子也命令道。
“嘿嘿。”傻二依旧这样傻笑着。用袖子抹了抹又流到嘴边的鼻涕,慢蹭蹭地站起来。
其中一个小伙伴跑到讲桌前,拿支粉笔过来,绕着傻二站的地方画一个圈。这个灵感来源于西游记,孙悟空画了个圈,围住了唐僧三人。
我们画完圈,就威胁傻二不要走出来,要不然就打他。然后,我们就出去玩。
等到上课铃响,我们都回到座位上坐着,傻二还站在那。
班主任进了教室,看着这一米七的大高个站在教室后面也纳闷,“李富海,都上课了,你还站在后面干什么?快回座位上。”
“嘿嘿,站着,嘿嘿。”
“站着干什么?快回去。”班主任也搞不明白他要表达啥意思。
总归是老师的威力大,傻二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我们一阵哄笑。
黑龙江的冬天,从刚立冬前后就开始下雪,那一片片的雪花是真的像鹅毛。只要下起雪来,那肯定就不会是小雪,从天上到地下都是白茫茫一片。
我们初中学校离着我们村有2里地。我和傻二还有其他两个男生分在了一个班。我们虽然不爱和傻二一起玩,但毕竟是一个村的,只要下起了大雪,我们几个都要结着伴走。
在初三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她叫娜娜。娜娜长得很漂亮,留着披肩长发。在那个年代,满班的女生不是剪“蘑菇头”,就是留一根粗辫子,看看都觉得土得掉渣。所以,娜娜在我们班里就很显眼,简直是鹤立鸡群。她的眼睛很大,双眼皮,皮肤白皙光滑,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能展示出时尚感,是我们好多男生的梦中情人。
我和她前后桌,有事没事我就爱和她开玩笑。当然了,在我看来那应该是玩笑。
比如,上自习的时候,我就用圆珠笔捅她的后脊梁。她穿着一件白毛衣,满眼冒火地转过来看着我。
我笑笑,说:“没事,你看书吧。”
婷婷就一甩头,头发扬起的时候,还伴着洗发水的味道。
我就又用圆珠笔捅她。
她转过头来,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就像压着她的怒气一样,“你到底想干嘛?”
我问道:“你用啥牌子洗发水,怎么这么香?”
“滚犊子。”扔下这几个冷冰冰的字后,她又转过去了。
我就又捅她,说道:“说说嘛,我也去买。”
婷婷不耐烦地扭着身子,忍无可忍了转回头来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去找老师。”
真没劲,碰着事就找老师。不过,我还真不敢再捅了,趴在桌子上睡觉。
过了几天后,我们放学回家。刚出了学校门口,就迎面碰到了5个初四的。带头的那个是成哥,我知道他,成天染着一缕小黄毛,特别好认。
这5个人把我们拦住了,我想平时也没纠葛啊。于是走上前,真诚地看着他,问道:“成哥,你有啥事吗?”
成哥手中拿着一根板凳腿,得瑟着说道:“你瞅啥?”
我一听这话,知道他是来找茬的。我没接这话,接着说道:“成哥,我们平时也没得罪你吧?,如果有错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
站在成哥左边的一个小混混走上来,推了一下我的肩膀,问道:“怎么呢?推你不服啊?瞅什么瞅?”
都是东北好男儿,谁也不是孬种。
我低头笑了两声,右手别在背后,暗示我两个同村的准备跑。
那个小混混刚想朝我脸上扇耳光,我奋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连带着后面的成哥也都退了好几步。
然后我大喊一声“跑”,我推着傻二说,快跑,不跑就揍你了。傻二依旧嘿嘿傻笑着,也就跟着我们一起跑。
下完雪的路上,还真不好跑。傻二不光大脑不好用,小脑也不大灵光,他踉踉跄跄地跑,估计也不知道为啥要跑,跑了几十步就不想跑了,他以为这还是我们平时戏弄他。
我和傻二都在我们村那两个人的后面,看着他不跑了,我有点着急,赶紧喊他,“傻二,快跑,不跑就要挨揍了。”
“挨揍,嘿嘿,挨揍。”
我眼看着不行,成哥已经追到后面了,正举着棍子就要朝着傻二的头打上去。
我心急,赶紧抓了把雪,用力揉了揉,照着成哥的脸上打去,第一次准头那么好,直接打在他的右眼上。成哥不得不停下棍子,揉眼睛。
我跑过来拉着傻二的手,想让他快跑。
“快点,傻二,你娘在家等你呢!”
“娘,嘿嘿,娘。”傻二跟着我开始跑,不过我俩没跑出三步,我就感觉我耳朵边上火辣辣的疼,我不由得就伸手去摸,不摸还好,一摸更疼。我摊手一看,粘糊糊的都是血。还没等我转身,我就看到地上的影子,又有一根棍子打来。我来不及躲,只能尽量弓身。棍子打在我的后背上,幸好穿的羽绒服,打的不是很疼。
傻二估计还没这么真切的看过打架,在旁边吓得不敢动,嘴里一直“啊啊”地叫着。
我们村里其他的两个小孩已经跑出很远了。我心想,看样子我是栽这了。成哥过来,踢了我一脚说道:“小样,你再得瑟?不是能跑吗?”
我不做声,用手抱着头。
成哥右手拿着棍子,戳着我肩膀继续说,“记着,以后离着娜娜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他妈的再围着她转。有你好受的。”说完,又举起棍子朝我头打来。
“啊……”
这不是我叫的,是傻二叫的。
傻二估计是看清了形势,知道这批人不是平日里和我们玩耍的那些。成哥举起棍子刚要打,傻二就一头撞向成哥的肚子,接着抱着他的腰一起摔倒。
“你他妈个傻子,还疯了你?”成哥虽然被傻二撞倒,有点慌乱,不过傻二不会打架,很快成哥就抓住傻二的衣领,一个懒驴打滚把傻二压在了下面。跟着成哥的几个哥们也很快围着傻二打。傻二打架的天赋没有,但是自保的能力应该是与生俱来。他抱着头,夹着裆,穿着这破旧的军大衣让他们揍。
我瞅着这空档,从地上摸索出块断砖。扑过去照着成哥的后脑招呼上。擒贼先擒王,成哥被我打趴下了,几个人刚想要围我,我们村的两个孩子终于是又跑回来了。
两拨人现在都无心恋战,叫嚣了几句狠话,就各自带着负伤的撤了。
从那之后,我还真对傻二刮目相看。有时候,我感觉傻二真变聪明了,不过,这有可能只是我的幻觉。傻二依旧只会嘿嘿傻笑,大冬天的淌鼻涕。不过,要是有人敢欺负他,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们三个一定会出头帮傻二。
为了娜娜的这场架,打了来来回回有几次,后来,成哥他们毕业就离开了学校(学校有规定,不考高中和中专的都提前就回家了)。估计社会上有更重要的架要打,他没空回来理我们这群学生仔。
对于娜娜嘛,我就再没理过她。一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懒得和她啰嗦。二是这女人太山炮,不管怎么说我俩也是内部矛盾,她找初四的混混就太下作了,也太不顾同学的情谊。
初四毕业后,我去上高中,一月回去一次。后来,又上大学,半年回家一次。再以后,在外地工作,一年回家一次。
有一年春节,我去走亲戚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傻二。他正在跟村子里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玩。说是玩,其实是那几个小孩子一起扔雪球打他,边扔边还喊着:“打死你个大傻子。”
傻二在一边傻笑,有时候他也捧点雪扔回去,但基本上是挨打。
我上前把那群孩子撵跑了,看着傻二已经不再穿着那件破大衣了,换了一件橘红色的羽绒服,口袋的地方都烂了,那应该是谁家穿剩下的,送给他了。
他看着我走到跟前,笑的更开心了,我看到他的眼神发亮。他是记着我的,虽然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但他对我还是有印象。
我进屋拿出一些面包,巧克力,还有果汁饮料给他。他开心得不行,一直嘿嘿地笑着。
其实,这次我回来,心情本来不是太好。我打算过年回去就辞职。虽然现在这家公司的福利待遇都挺好,但是同部门的员工都只会踢皮球,工作拖拖拉拉,关键时候还推卸责任。我感觉自己忍受不了,但是我才刚来公司一年,要离职总感觉会让人觉得我工作没有长性。
现在看到傻二,我却突然感悟。这个世界对谁都不公平,尤其对待傻二可能更加不公,可他一直傻笑着面对,仿佛这个世界有无限美好。那些欺负过他,戏弄过他的,他都没放在心上,依旧每天笑着面对这个操蛋的社会。那我还矫情什么?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应该干的就是。
文|公子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