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三
眼里除了光还是光。
白花花一片的刺目似乎令我本就恍惚的精神变得更为晕眩了。
台灯和吊灯的光绞在一起，出奇的，冰冷从脊椎一路席卷而上。脖子下面的身躯仿佛已经与头颅不在同一个世界，如同一只铁一般的大手将我的喉咙撰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我的灵魂已经为之抹灭，坐在这板凳上的只有一具双眼无神的皮囊。
这光令人窒息。
"你看，多么性感啊！"
仿佛一台吊索被剪短带着可怕的风声笔直坠落向大地的电梯突然人为地按下了急停按钮。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光芒中我再次听到她的呢喃。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这一刻灵魂彻底被这无垠光所粉碎，旋转着跌入了那根本无法让双眼看清的漩涡深处。
天地在我眼前翻飞、辐射、不断重组着。
无数掩藏在记忆最底层里画面被一一提取出来从我眼前晃过。
仿佛在提醒我，那些无法磨灭的东西这辈子你都别想挣脱开来了。
一把带着斑驳铁锈的锁链已经牢牢捆在我的灵魂之上，似乎有人在不断试图动弹挣扎不停的我耳边低身耳语。
"你，逃不掉的。"
这声音在空间的各个角落回荡着，我的宿命已经被它判决。
"啊，不！"
我一声尖叫，眼前的一切瞬间变成粉末散落了下去。
那声音已不复存在，只有隐隐约约的回声在我的心头激荡着。
捆绑束缚着我的铁链也隐去行踪，如同时间已经过去了亿万元会，铁分子在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下被一刀一刀斩成了夸克。
活动活动四肢，转转头。
嘎吱作响的骨头缝隙里黏液碰撞声从身体各处响起。
不知那令人恐惧的链锁似乎从未来过。还是说，它已经把我的灵魂捆地死死的，只不过我看不到它感觉不到它了而已。
"锐，你是不是喝多了？"
如同五雷轰顶般，我一点一点缓缓地扭过头。
一只红唇已经贴了上来。
轻轻一点后很快收了回去。
这是一张荡漾着微红，眼角写满妩媚的面孔。
宝石般的眼睛正好奇地望着我。
"啊啊..."
再次地，我的喉咙仿佛被人紧攥。
上下牙塞了一块石头般根本合不拢。
胸腔不停起伏着。
半天只传出来了意义不明的几声。
我的心里疯狂地呐喊着。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一身黑色吊带背心，那柔丝般的肉色轻纱一缕正披在肩头。
短发温柔地抚摸着她那因微醺而稍红的脸颊，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确定着我现在的状态。
"锐，你是喝多了吗？"
银铃声轻轻递来。
不待回答的。
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她。
怀里熟悉的温热让我再次确定了，真的是她。
太久太久了啊。
在人海里走散后就十几年再未曾相遇过。
是她，是她没错。
在突然的惊愕之后，她笑着闭上双眼。
她成环的玉臂打开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慢慢的摸了摸我的后颈。
我们彼此抱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
缓缓分开身体。
我环视四周。
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啤酒瓶，天上透亮滴滴点缀着的繁星，周围灯光明暗不一的大厦，还有面前脸色微红的她。
这一切无一不是在告诉我。
这是12年前的那个晚上。
我再次见到她了。
许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兴奋了。
她还是12年前回忆里那副打扮。
在这月色下勾勒出一副最动人的城市夜景图。
因为她的存在。
这幅画在回忆里灼灼其华。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画了吧。
看到她再次笑了起来。
温柔四溢。
她看着我。
站起身来。
随即看向远处的街景，星空。
"你看，多么性感啊。"
她张开双臂，拥抱着这夜空下的车水马龙，微笑着。
说出了就算时间过去12年，我还印象深刻记忆犹新的那句话。
我从未从人嘴里听过描绘景色用过这个词语，现在的我还和12年前初听这句话时一样，微微失神。
不知晓她是过去的她还是和我一样由"未来"的现在而来的她。
她回头冲我一笑。
我还没来得及把要问的话说出口。
她已经化作了尘埃，一点点的飘散在空气中。
"不！"
我大叫出声，拼命向她刚才所站的位置扑过去。
结果只抓住了一丝仅存的残香。
我跪坐在地上，望着天空。
竭尽全力呼吸着这片空间留恋不返的几丝她身上的味道。
周围的景色飞快的化作粉尘。
一一消失在眼底。
又是无尽的光袭来。
将我一口吞没。
我双眼无神的伴随着这光芒坠落着。
还有什么比给你希望然后又打碎她更令你绝望的事情吗？
那光伴随着呆滞的我一齐被卷进漩涡。
越来越强的光只让我眼前一黑。
四
"姓名？"
冰冷的一声质问，让我瞬间回到现实。
回到这个挂着太多吊灯房间的椅子上。
他冰冷的眼神更让我想起了刚来那没有尽头的光。
警帽靠在他的头上，他坐在我的对面。
同一张桌上的对面也坐了一位大檐帽。
正转着手上的笔，时不时从他面前的文件夹抬头笑着看我一眼。
硕大的办公室其他警察仿佛失踪，只剩下我们仨。
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的角色已经做好了粉墨登场的准备。
坐我对面冷脸的警察再次抬起头。
冰冷的眼神和头上的警徽同时向我扑来。
"再问一遍。"
"姓名？"
"郭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