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期经常不受控制地悠闲地冥想,天马行空地在心里构筑了无数个故事,有的缺背景,有的缺结局,有的缺一个主人公。
缺主人公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带进主人公的人设,尝试在炉火旁打盹的黄昏,用意念走过主人公从初生到化为一抔黄土的灿烂精彩的一生。
等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要微笑着飞向天堂,而是要救起炉膛里奄奄一息的炭火。
2017农历丁酉鸡年正月十八,老仙女的爸爸走了。
下午两点四十三分老仙女从老人身边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小老头的电驴子上,一起去探望在镇上医院挂水的奶奶。
我恍惚从小老头兜里掏出电话接起,老仙女没有哭只是声音有些许颤抖:
“你姥爷没了……”
“哦……” 安慰的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和胆量去承受老仙女眼泪的份量。
小老头已经把车在路边停稳,接过电话语气平静地询问着一些后事,明天早晨过去。
呆呆地听他俩挂断了电话,默默擦干脸,跟小老头继续往医院驶去。
接下来一天是一场一场的仪式,和一个家族从四面八方的汇聚。 繁琐的风俗规矩让每一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似乎传统里安排这些仪式就是让亲人无暇顾及悲伤?
也大概不是这样。
当椁被抬走,穿孝衣的一队人陆陆续续跟着走出了门口,变得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姥姥一人,要走在最后的我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姥姥的情绪,这个时候她已经哭不出声音,紧闭双眼却泪流满面身子倾斜要倒下去。
被吓了一跳的我立马飞奔过去抱住,跪在地上撑住她后背,跑回来一屋子人呼喊她却不愿睁开眼睛醒来。
刚做了爸爸的大哥不住地擦去布满眼眶的泪企图看清昏坐在地上的他的奶奶,泣不成声。
幸而儿孙里有医生,把脉:情绪激烈紧张导致昏厥,抱到床上二十分钟才恢复意识。半小时后又起身坐在屋里,跟二姥姥一起做葬礼上要用的纸祭,表情平静。
之后回到家,老仙女跟我和小老头说起姥爷和姥姥的感情。姥姥从十七岁就来到姥爷的家,因为姥娘的爸爸在给她找婆家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她爸爸担心她会被哥哥家狠心的嫂嫂虐待,就趁还有最后一口气把姥娘许给了姥爷,姥爷一直把姥娘保护到二十四岁才有第一个孩子。所以我想在很早姥娘和姥爷就已经有了很深厚的亲情,以至于在姥爷最后离开她的视线的时候,悲伤到晕过去。
下午四时许,圆坟,烧纸,送远客离开。
当晚老仙女向前几日一样留在姥姥身边,已经回到家的小老头和我不放心姥姥,打电话问状况,老仙女说被姥姥抽烟呛到肋骨疼。
姥爷十年前开始记忆模糊,四年之后忘记了大部分人,只是清楚地记得他的老伴儿、大儿子和大孙子还有回去得比较经常的老仙女。
七年之后开始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偶尔记得大舅和姥姥。
从两年之前,不认识任何人,包括姥姥。这就意味着,在姥爷的意识里,在两年之前这个世界就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他不知道每天给他换洗尿布的人是相伴六十多年的老伴儿,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要干什么不知道自己要想什么,就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一样。我不知道他是否还知晓快乐和幸福,我从他空洞的眼神里看不出感情存在的痕迹,这样想竟然也有了一丝牵强的安慰:不懂得快乐那就也不知晓痛苦了吧。
二舅和小舅经常在外,后期记忆里不清晰,会在姥爷早期病症还不太严重的时候就已经被遗忘。所以我看到二舅在宽慰姥姥的时候底气是有些不足的。但是现实就是各自成家,养家糊口,回到父母身边的次数有来自各个角落的制约,每一个人的成长都是不容易的,要付出很多会后悔或者自身并不愿付出的代价,有些是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注定的,最让人难过的就是有关于感情的。
出生落地,即使再冷酷无情的人都会跟他人产生交集,有交集就会有感情,每一场失散和流离里,情感都会是最大的牺牲品,你要为产生的感情付出悲伤的代价。
越是理智聪明的人,这个代价会越低。平常的日子里只有5%是悲伤,还有5%是快乐,剩下90%都是平淡无奇,但是聪明的人会把这90%的平凡往快乐的这5%靠,另外一些人会傻傻地往悲伤那边靠。
我来济南的前几天,老仙女心情一直很平静跟我待在家里晚上搂着睡。有一晚熄灯打算睡觉的时候,我问她,姥爷没的时候什么样子,她说,走得很安详,什么动静也没有,就睁了睁眼,目光在身边的人身上转了一圈就闭上了,二舅试了试,没了鼻息,手从温的慢慢变凉,一会儿胳膊和脸也没了温度,但是脸色还是浮红的,很好看。
“你跟舅舅们哭了吗?”
“没有我们都没哭,呼天抢地那是亏心的子女干的事,觉得对不起父母心亏才会痛哭流涕,我跟你的舅舅们都没有耽着你姥爷,心里也都觉得他已经到岁数了,属于寿终正寝,我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老得你姥爷那般好,所以其实心里也是比较平静的,不觉得很委屈。” 这个平常粗枝大叶的老仙女经常会说一些让我心里亮起一道光的话。
正月二十五,给姥爷上五七坟,老仙女一直很担心,唯恐天气不好,烧不了纸祭。在家就开始念叨,说去年哪一家的老人老了,五七坟祭的时候下雨夹雪,女儿给老人做的纸马烧不着,担心老人在那边受屈,跪在雨里朝老人的坟边嚎啕大哭却毫无办法。我和小老头默默地加快速度收拾着要带给姥爷的纸祭。
出发去姥娘家的路上天已经明显慢慢变阴了,路上一刻都不敢耽搁,不到九点我们先到了,在帮忙准备着同时等着家族里其他人的到来。快十一点,眼看天越来越沉,大家也到得差不多了,准备出发却被族里老人阻止,原因是必须得正午十二点以后出发,早一分钟都不行! 能明显感受到大家的担心,但是风俗里总有些规矩是不可动摇的。二舅也有些慌,说那就先准备着,过了点儿起身走就行了这样可以吧。
中间有一些小意外,不过这2017年的第一场雪没有耽误事儿。
等一切都结束,我们仨回到家生好炉子。
出门取炭块,推门发现天空零星飘起了雪花,一会儿工夫就大了,没了脚踝。
老仙女舒服地贴在暖气片上,语气轻松地感叹,这个时候你舅舅他们应该已经都到家了。这个小老头还真有福分,老都选个好日子,连老了都不让儿孙受苦受难,也要让这雪,等到全部人都到家安稳之后,才落下……
添了炭块儿后的炉膛里,火愈发地旺了,火影映在我脸上,闪烁在我眼里,不知疲惫地一下一下跳跃着……
我是你们的大志
感谢你的阅读,我去学英语了,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