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少白头,打我记事开始,就是头发花白,而父亲总喜欢留着干净利爽的平头,打眼看去,黑发丛生里夹杂着银丝缕缕总显老态。而父亲从未在意过,没有遮掩和避讳。
少不更事的我总是劝说父亲染一染头发吧,可是却未曾见他改变过一星半点。因为见惯了白发的父亲,所以早生华发的事情,并不能触动我。
我也是少白头,整个少女时期的懵懂,都被淹没在一根根白发里,我留短发,因为长发会让白发看起来更明显。那些年在温习的课本里、练习册里、小说故事书里,都或多或少的夹杂着拔下的白发。懊恼过这样惊似的遗传,但无奈于血亲的力量。好吧,任由它是白发,只需用染发剂,依旧可以改变发色,少白头不能影响我的生活。
而最终改变我生活的,是父亲的职业。
父亲是石油工人,一种被外人称赞羡慕,却被家人不理解、埋怨的职业。记忆里,父亲总是不在身边,偶尔破碎的印象里,除了他的少白头,还有倚在床头挑灯夜读的背影。后来说起,才知道那是他准备着单位举办的技能鉴定考试,唯恐会考不过,于是倒休回家还加倍努力。也正如他的付出,父亲工作30年,从采油工一路考到技师。
而这30年里,父亲经历了太多,从窝棚到宿舍,从大卡车到换班巴士,从土豆白菜到有鱼有肉,从看井工人到技术能手,从毛头小伙到被人尊称一句“老师傅”,父亲头发依旧花白,只是脸被陕北凌冽的风着了深褐色。和父亲不同,我踏入石油行业,纯粹是因为他想我在石油上上班,就像继承了父亲的少白头一样,我又继承了他的职业,从学校毕业,离开繁华的都市,转身来到陕北的大山。我承认我有想过要逃离这里,就像年少时不愿意接受少白头一样,抗拒、掩饰,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不甘心。
但是,在这里我看到了很多像父亲一样的人,在这荒野里付出,常年与家人聚少离多。我见过因为抢险两天一夜没休息而敖红的双眼;我见过因为大雪封山徒步扫雪十几公里被呼气染成白霜的眉头;我见过一整个衣柜都是工衣却挑不出一件没有油污的“体面衣裳”;我见过因为致力于管理一夜白了双鬓的憔悴……但从未见过的,是有人轻言放弃。有人说,这是石油精神,而我只是发现,那些年父亲的执念并不是不无道理,在父亲走过的这条路上,我终也有了想要追赶他的想法。
转眼已是而立之年,我已不再掩饰我少白头的事实,坦然接受。那天和父亲散步,望着走在前面的父亲的背影,那满头花白的头发和依然坚定的步伐,突然发现,原来我继承的不只是父亲的血脉,还有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