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视角

-希望大家能喜欢

我坐过无数次的火车，见过形形色色的乘客，但独有那年冬天的夜车和那个名叫许墨的乘客，以一个独特的姿态在我记忆里停驻。

远远的利刃般划破黏稠的夜色，那是夜车的光。站在萧索的月台上在寒风中发抖的我，是这站唯一上车的乘客。我捏着手中的票叹了口气，毕竟在高铁和飞机都非常发达的今天，这样的慢车，哦，还是深夜一点钟的慢车，可谓是少有人坐。只是作为没抢到回家的高铁票的大学狗，看了机票的价格之后我还是果断踏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沉重的钢铁长龙在我身旁喘着粗气，爱理不理地缓缓停下，不知为何它这幅德行瞬间让我想到了前天刚分手的前男友。我拽着沉甸甸的行李箱，一边担心吵醒熟睡的乘客，一边往车厢里挪。前方是逼仄的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走廊，左边是三层硬卧，右边是可供乘客凑合休息的折叠凳，现在已经全部立在墙上休憩。座位号亮着荧荧的白光，我就这样一路寻过去，嘴里喃喃地数着编号。猛然间我察觉右侧有什么黑影一掠而过，心里条件反射地一紧，耳中“嗡”一声，“什么东西？！”我不禁叫出了声。那黑影居然动了一动，继而转过身来，点亮了他手中的手机屏幕。我这才看出这黑影是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青年，我心里了然，可能这又是一个深夜未眠的旅人吧。

刚巧，我的铺位就在这青年的座位旁边。我安顿好行李，本打算立刻上床睡它个天昏地暗，但分手的事情搅的我心情烦躁不安，于是我干脆起身，坐到了那青年对面。那青年仿佛没看见我，依然右手托着腮，不玩手机也不听歌，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外月台上的灯光。我悄悄打量他：黑色的短发，刘海微微垂过眉眼；黑色的衬衫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依旧笔挺；深邃的瞳孔里仿佛蕴含着令人看不透的信息。他坐的很直，有一种独行一世的气质。总之，这人从头到脚都写着四个字：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一盘混入了大排档的松露——可能这么比喻不太妥当，但总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在飞机的头等舱，而不是在这乱糟糟的慢车硬卧车厢里。

列车缓缓开动了。窗外的灯光加速向后退去，不过片刻，我们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只剩下微弱的应急灯和撞击铁轨的节奏声。看样子这人明显不可能主动开口，于是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也睡不着么？”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真是糟糕的搭讪帅哥的方法。令我更尴尬的是，他没有回答，只剩下滞塞的空气缓缓流动。“哈，真是高冷。”就当我快要忘记我曾经开过口时，有人说话了：“不是睡不着，只是不需要睡眠。”你可能不相信，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人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然后才惊觉“他是在回答我吗？”

“啊……这样啊。但是正常人怎么能不需要睡眠呢？俗话说的好，睡眠是人类最好的治疗。当你入睡时，现实生活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离你而去，你只需要享受那几个小时的宁静就好。”我好奇地回应。

又是许久的沉默。

“对于有些人来说，睡眠只是折磨。比现实更可怕的折磨。”他说。

看起来这个人很喜欢哲学？总共只说了两句话，还句句令人捉摸不透。我感觉我的好奇心逐渐增长，于是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的回答倒是很快：“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看起来很冷漠，这种冷漠让我想起了演出结束后的明星，在充满活力地欢笑、歌唱、舞蹈后，面对蜂拥而来的记者的冷漠。

哎，我今天可能注定会被尴尬死。“咳，那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悠然。”

听到我的名字，他的身子一僵，眼中有莫名的光闪过。他把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倾，看起来突然对我们的对话有了兴趣。于是我继续：“悠然，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个悠然。只可惜作为医学生，我一点都不悠然。你说你不需要睡觉，我其实有点羡慕，因为这样的话就有更多的时间和他相处了，哦，我是说，和我的前男友。啊，我最近可以说是非常倒霉了，先是生化挂科了，又被前男友甩了，然后还没抢到回家的高铁票。” 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愿，于是我继续对着黑暗说话。我就像是终于找到了释放的途径，这些天的郁结都凝聚在了这一刻。“我男友，啊不，是前男友，嫌我太黏着他。他说他快要窒息了，想要更多的自由。于是就在前天，他不告而别，拉黑了我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号码。”我故作轻松，但感觉声音有些颤抖了，“对不起，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

出乎意料的是，那英俊的青年说话了，声音竟有些温柔：“我叫许墨。”

我赶忙回应：“许墨吗？很独特的名字。”

“……”  “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叫悠然的人。”

我有些惊讶，“真的吗？我还以为叫我这个名字的人不多。那个悠然……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女生吗？”

许墨好像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他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把视线重新移到窗外，但是藏在小桌板下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又是漫长的寂静。但是这一次，我耐心地等待着。

“悠然，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的颜色与众不同，很明亮，她总是很信任我、来找我帮忙……她是独一无二的。”

完蛋了，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该不会也是失恋了吧。难道这个悠然把他甩了？可是怎么会有人甩看起来这么优秀的男人呢？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这个悠然……是你女朋友吗？或者说，你喜欢她吗？”

“或许吧。”他语气中溢出几分无奈。

这什么答案？或许是女朋友？或许喜欢她？这个叫许墨的人还真叫人捉摸不透。

这个时候，他主动开口了：“感情会将人诱导入陷阱。”

真是令人惊讶的见解。我认真思考几秒，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所谓陷阱，只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当你喜欢上一个人，你有了软肋，但也同时有了最坚硬的铠甲。你们会为了彼此改变，会试着适应彼此，会经历痛苦的磨合，也会有失去自我的怀疑。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是说，让你喜欢的人成为你世界的一部分并重新塑造它，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可我的蝴蝶还是飞走了。”他的悲伤快要淹没整个车厢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成为蝴蝶的天空？”我反问。

“你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最后不还是失去了男朋友吗？他还是不要你了，就像她……”

许墨的质问让我有些生气，“没错，我们是分手了，而且我还是被甩的那一方。可我还是得到了很多，且不说我们曾经美好的过往，这段经历使我明白了很多、改变了很多，虽然现在他可能离开了我，但是我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更……适合我的人。”

“可是我只要她，我要她的全部，除了她，谁都不行。”许墨喃喃道。

看来这个人是走近死胡同了。我深吸一口气，“ok，那你要么努力改变自己，放弃你那套什么陷阱的理论，要么眼睁睁地看她飞走。决定权不是在自己手中吗？”

听了这句话，他久久的没有回应。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三点了。从刚才的争执中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了我居然和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而且还……而且还这么自以为是。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仍然沉浸在思绪中的许墨说道，“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也好歹睡一会儿吧。还有，祝你能找回你的蝴蝶。”

第二天，我是被乘务员的叫卖声吵醒的。当我向许墨的方向寻觅时，他已经离开了。或许他很早就下了车，或许昨晚的一切只是我的幻想，但是我不再沉重的心情分明在告诉我，那段对话曾经在这世上真实存在过。

再次听到许墨的名字已经是三年后了。那天我和男朋友路过恋语大学，看到墙上张贴着许墨教授个人讲座的宣传海报。我上网随意搜了搜，才知道许墨是著名的天才科学家。他已经结婚，妻子和我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