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子早上醒来,看见姐姐留下的信,立刻又哭了一场。
黄安已经到了诊所。诊所并不大,进门之后是一条窄窄的走廊,棚顶清一色是昏黄的旧式灯,因而光线很暗,看不清走廊到底有多长。偶尔从侧面打开一两扇门,便从室外投来一两束明亮的光线。两面的墙上贴着一些宣传画,花瓶里插着落满了灰的塑料假花。这样的私人诊所,地址隐蔽,罕有人知,适于患者们来治疗不便告人的隐疾。
黄安走到诊室门口,在一张掉了漆的旧木椅上坐下。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砰砰地乱跳,她的目光无处安放,一会看看诊室门口黯淡的镀金牌子,一会看看穿梭往来的医护和病患。因为路很窄,所以当两个人迎面相遇的时候就必须侧身通过。一个瘦高的女人走了过来,坐在木长椅的另一边,紧挨着黄安。那个女人穿着粉红色的长裙,戴着一顶大草帽,长发披肩,脸上还戴着一副大墨镜。
“你怎么了?”黄安试探地问,不过来这里的人应该都不愿意谈起自己的病情吧。
粉衣女子取下草帽——原来她的草帽和头发是连在一起的,露出了短短的发茬。黄安立刻联想到了那些患了癌症的人。可是接下来,那女人又伸长脖颈,露出了突兀的喉结,然后摘下大墨镜拿在手里。
“啊,你···”
“我来这里是为了···变成一个女人。”那个男人的鼻翼两侧,被墨镜压出两个红斑,这倒是又让黄安想起了关锋,他的鼻翼两侧就常常受到眼镜的压迫,最后形成红斑和小坑。
“你叫什么?”
“我叫根生,不过我以后想叫欣兰。”虽然是个男人,但他的相貌端正清秀。
根生姓张,他有五个姐姐,是家里唯一的男丁。
“那你怎么···”
“之前有个算命先生算出我家命中无子,我的父母还不信,因为他们有了我。他们把一切的宠爱都给了我,也给我制定了许许多多的标准。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生逢乱世,做男人不比做女人好吗?”
“我已经有男友了。他不会时时刻刻教育我该怎么做,也从不要求我像个男人一样。”根生低声说着,手里捏着那顶草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高大强壮,性格有些固执,脾气有些暴躁,但人其实不错。”
黄安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索性不再说话。
根生先一步被叫进诊室,不过不一会他就走了出来,和一个护士一起离开了。虽然时间不久,但黄安却觉得很漫长。在这段时间里她感受到了“如坐针毡”和“度日如年”。
“下一个!”护士叫号。
轮到黄安了,她走进熊大夫的诊室,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小小的诊室,四壁都被各种各样的锦旗铺满,就连诊室的门上都挂着锦旗,随着每一次的开门关门,锦旗上金黄的穗子都飘忽摆动。锦旗上都是一些诸如“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医者仁心”之类的溢美之辞,只是无论从锦旗的材料还是从上面的笔迹来看,都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熊大夫——一位戴着眼镜,蓄着长胡须的五十来岁的男人正被锦旗簇拥着,坐在诊室中间。
“你坐啊。”熊大夫正忙着伏案研究病历,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大夫···”黄安试探着开口。
“来找我有什么事?”
“请把我也变成一个男人吧。”她终于鼓起勇气。
“嗯?”熊大夫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她。“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为什么,只是我之前的身份···我厌倦了。”她不能实话实说,陌生人都不可信。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熊大夫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她。
“是···你之前的病人告诉我的。”她掏出了从罗朗德夫人的书房里拿来的名片,放在桌子上。
“哈哈哈,原来是他!”熊大夫笑了起来。“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他也是我非常成功的案例。他说他十分感谢我,帮助他摆脱了痛苦的过去,走向幸福和光明的未来。”
“大夫,帮帮我吧,我只有摆脱了‘过去’,才能有‘未来’可言。拜托了。”黄安又掏出手绢擦擦自己额上渗出的冷汗,然后直勾勾地盯着熊大夫桌上的东西——名片、病历、笔筒,还有一盆不知名的,只剩下两片叶子的植物。
“来我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告别过去。”熊大夫诡秘地一笑。“就比如说刚才的那个男人。你一定在嘲笑他懦弱无能,不敢承担家庭的责任。然而像罗朗德夫人那样的人,不也是个懦夫吗?他搞科研有一套,可是同时也逃避了做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做科学家容易,做贤妻良母反而更难。”
黄安想,我也是个懦夫,不过这个负担太重了,她的确是承担不起。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不会问你们的过去,这是这里的规矩。”熊大夫接着说。“我们是尊重病人的隐私的。”
黄安松了一口气。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熊大夫对着她的背影说。
“不后悔。”黄安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她没听进去大夫的话,或者说是不想听进去。
她被安顿在一个靠窗的床位,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一户人家搭了架子,架下种着黄瓜和番茄。那些金色的花儿,让她联想起自己的家,想到了种着植物的后院,她也想起了小菊子。虽然她请求隔壁的程老板帮助照看妹妹,但是小菊子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床上的床单还没换,上面有一块凝固的血迹。护士们的闲谈间提到有个胎珠暗结的女人曾在这里了断过孽缘。
隔着一道帘子,那边是根生的床位。他要准备手术了,他的家人们都没有来(极有可能他是偷偷跑来的,不然就是他们强烈反对他这么做),不过他毫不犹豫和后悔,因为有个男人在外面等着他。
“也有个女孩在外面等你吗?”他问黄安。
“嗯?没有。”如果有,也只能是小菊子。
“可是,有人等着我。”
“那他为什么不来陪你呢?”黄安的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他的什么要害,他不再说话了。
黄安又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植物,星星点点的花儿缀在叶子之间,它们当中一定也有许多谎花,徒劳地开放,然后毫无结果地走向灭亡。
床单被换上了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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