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是有因果的,妒嫉却不需要理由,它只要瞄准目标,驻进人心,不用培植会疯狂生长,它茂盛着仇视,蔓延着狰狞的恶毒,没人追究它的来龙去脉。
老鼹鼠找到他忙的内容,整治人。
说起整治人,老鼹鼠精神抖擞,一派霍霍磨刀向牛羊的架势。他穿着不黑不蓝不咖啡不草绿缺两粒扣子的夹衣,弓腰背手,肥大的裤子瘪出无数道褶,令人联想起木偶靠两条直棒撑起。头皮通红,花白的头发,脸象被铁器狠狠刮过,五官无奈的朝下一寸挪去,眼角、鼻孔同时扯咧,看上去总在哭,他脸色阴沉,藏不进嘴里的黄板牙,到了晚上,在闪烁的灯光下,三分人七分鬼;白天,他毫无生机的身体从发酵的地窑拖出,散发出霉臭的气味。老鼹鼠的心却得意的自信,他骄傲他的权利,每每看到有人向他点头哈腰,堆着假笑讨他,他会轻视的笑,趾高气扬走过去。
老鼹鼠是放牛娃出身,读书少,认识的字串起来没有一扎长,对此,他不以为然,权利又不管你识不识字,反正老子来管治你们这帮有文化的秀才,不服不行。
老鼹鼠在官的位置上,要读文件签字,文件秘书读给他听,签字,他拿出吃奶的力气,依葫芦总算画出瓢,算是他的亲笔,不服不行。列电人见了他毕恭毕敬,呼长问短的话烫的他起泡,他浅浅一笑。
也有个别人,巩子见了他就不不热烈,连招呼都不打,眯缝眼扬长而去,有几次,老鼹鼠想凑着给他说话,结果,他懒的理睬的神情。老鼹鼠心里骂,妈的,又什么了不起,小白脸,大学生么,能看懂图纸,工程师又咋样,还不是属我管,你个巩子,猴子照镜子得意忘形,头上戴袜子,能出脚来了,我有本事叫你臭半边天。老鼹鼠狠狠的想。
老鼹鼠初次见柳柳,那双斜巴眼睛盯住柳柳出好会子神,才从迷离中返回;
这回,机会来了,巩子啊,你是耗子逗猫,没事找事,解衣包火,自惹其灾,蛤蟆撵鸭子找死来了,巩子,这回怨不得我。
老鼹鼠立刻行动,常言说,孔明会,李逵有,敢想的就有敢做的,老鼹鼠以开会的名义召集骨干,把巩子被山妹子吻的事渲染一番,众人一听,奇妙新鲜,纷纷献计献策。有想在老鼹鼠面前表现才干的;有等机会为老鼹鼠尽忠心的;有钻营谋官的;有看不惯巩子年纪轻轻身负重职、清高孤傲的,总之,听说这个看起来斯文,满肚子学问的小子,胆大包天,勾引良家少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啧啧啧,这还了得。他们的逻辑很简单,如果不是巩子对山妹子做过什么,山妹子怎么敢对他有这样亲呢,层层深入,仔细分析巩子的居心,推测巩子的目的,充分肯定巩子作风糜烂,生活放荡,趣味低级,他们围着老鼹鼠,从办公室讨论到老鼹鼠的家,隔壁柳柳正在做饭,听见热闹的讨论,尽管他们还算压低嗓门,置人难堪,看见别人倒霉的快意,还是愉快的开心,哪知,一番话传进柳柳的耳朵。
柳柳心里一惊,忙加快手中的活,照顾孩子吃完饭,把小春哄睡,柳绳儿在灯下玩翻绳,两只小手灵巧的在绳之间穿梭,变幻出大桥、皮筋、蚊子、小房子。
柳柳坐卧不安,在屋里走来走去,想敲墙,想开门,想把知道的告诉巩子,她撕页纸,刷刷写了几行,又觉不妥,撕碎,她捏着纸花花,扔哪都不放心,干脆塞进嘴里咽下去。又写张纸条,交给柳绳儿交待几句,柳绳儿出去了,即刻又回来,附在柳柳耳边说话,娘两上床睡觉。
次日,全站人员起来围抄巩子的家,却扑个空,巩子不知去向,大家分头去找,一无所获,老鼹鼠命令搜查他的住处,巩子跑的仓促,什么都没拿走。老鼹鼠踢盆摔碗,看见手风琴,拎起摔在地上,还不解气,搬块石头照准手风琴噼噼啪啪砸,风箱散架,键盘迸飞,这群人正折腾,有人爆出新闻,黄长江和永远在值班室偷情,被前去找巩子的人抓个正着,俩人衣冠不整被五花大绑押到老鼹鼠面前,黄长江和永远从陕西临县来,双双是学徒工,有规定,学徒工不许恋爱,不许同居,否则背上处分面临开除。
老鼹鼠没整着巩子,怒气无处发,碰上个撞枪口的,妈的,反了,他指挥人把黄长江吊起来,黄长江惨叫着。有人扯过永远,让她交待黄长江怎样欺负她,永远早吓的魂不附体,众人问一句,她只是哭,不说话,黄长江吼:别哭,永远,你告诉他们,俺是真心想和你一道过日子呐,说话呀,永远。
永远哭的更凶,仿佛黄长江真的挟持她欺负她,老鼹鼠解下皮带,没头没脸朝黄长江抽:你小子还嘴硬,你搞出这样的丢人事,要是在战场上,早崩了你。
黄长江无法反抗,疼痛令他扭曲身体,老鼹鼠抽累了,接着问永远:你老实交待,你们一共几次?一次不可能的,两次?三、五次恐怕收不住,你是情愿的吧,当着人民群众的面,你要说清楚,人不怕犯错误,关键在态度,说的清楚放了你,处分轻还可能不处分。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永远, 她抬起泪痕婆娑的脸怯怯的说:那他呢?
老鼹鼠爽快:当然可以从宽处理,说吧!
永远开始说,从他们相爱说到眼前的事,然后,,她眼巴巴等老鼹鼠放下黄长江,老鼹鼠果然不食言,放下半死的黄长江,这时,突然冲上一群人死按住黄长江,活生生剪了他的命根子,黄长江反应过来,衰嚎一声:你们不是人呀。
除了老鼹鼠和动手的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震惊,柳柳护住她的孩子,把他们拢进怀里,捂他们的耳朵,捂他们的眼睛,她不想让他们多看一眼现实,她想逃,又不敢,她让孩子们贴近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在抖。
永远怔了,其实惩罚黄长江是眨眼的功夫,却是永远生命里最漫长的时刻,她看着血泊里的黄长江,她挣扎着,往黄长江的方向跑:长江,我在来世等你。一头撞向旁边的电线杆,她力量太大了,电线杆埋得很深,被撞歪了。
这女人。老鼹鼠说:死就死了吧!这是畏罪自杀,做亏心事的下场。今天,还有个坏分子没抓到,他潜逃了,要不然,老鼹鼠指指黄长江,这就是下场。
柳柳出了一身冷汗。
柳柳暗暗庆幸巩子逃过一劫,生活似乎回归正常。老鼹鼠却心烦意乱,柳柳的影子时时在他眼前晃动,心里一阵阵冲动。一年四季都穿蓝工装的小女人,沉静稳当,怎么看都顺眼。夜深,他瞧瞧身边的大烟袋,四仰八叉扯着轰雷似的呼噜,母猪样睡的昏天黑地,叹息着往黑色油毛毡的墙上看,看看人家柳柳,带孩子煮饭劈柴点炉子做粗活,工作挣钱养自己养孩子,做什么都象戏上演的耐看,可惜命苦,年轻轻成了寡妇。说来也怪,这一夜夜的,老鼹鼠动起柳柳的心思,想起山妹子亲的小白脸,妈的,要是柳柳这般待我,老鼹鼠想的美滋滋的,觉的年轻起来,他捧着镜子,反复照尊容,面孔还不老,这么想着,见大烟袋正熟睡,披衣下床,悄然出门,去敲柳柳的门。
柳柳这晚值夜班,刚放下电话,一张贴在窗户的脸吓一跳,那人正是巩子。
老鼹鼠没敲开柳柳的门,又不想回家,索兴往值班室走,顺便查查岗,反正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