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当了五年高等数学老师,教了四年考研数学的我,才有勇气回过头,去正视当年的自己,写下这些经历,并且去体会自己的初心。”
01
如果说在中传做考前辅导更多的是因缘际会,那么教考研数学确实是我自己的选择。
原因是上大学以后,我很孤单。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写过,从中学到大学,人际交往的圈子会一下子变窄,原先班级的概念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宿舍(可参看我的文章《越长大,越孤单》)。于是,大多大学生为了填补空虚,排解寂寞(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任何贬义),找到了这样两个出口:一是参加学生组织,二是谈恋爱。
没错,大学生们的课余时间,主要给了学生组织内的聚会玩耍,或是男女朋友间的抱团取暖,这至少不孤单。
其实,在一开始,我对这两种生活是很向往的,只可惜一直没有好的机会。
大一那年,我曾多次参加过学生会的面试,但不是被当场拒绝,就是收到面试方带有安慰色彩的短信。我也在学院辩论队呆过一段时间,但后来渐渐发现自己的性格缺少棱角,不适合打辩论,所以一点点边缘化。至于谈恋爱,我也不是没有过喜欢的人,就是一直得不到“缘分”这两个字的眷顾。
在学习方面,我也很迷茫。大一上,我学习很努力,成绩也很好,但实在想不明白那有什么用。绩点?我又没钱出国。保研?我好像并不感冒。成就感?一点也没有,因为压根儿就没人在意。在中学时代,我很想考好,是因为一旦考好,老师看你的眼睛仿佛就会放光,在哥几个面前也会很有面子。上大学以后呢?成绩是放假后自己查的,神不知鬼不觉,至于老师,恐怕连你的脸和名字都未必对得上号。
大一那年,我的生活很灰暗,这一切至今仿佛历历在目:没有人在意我,没有人认可我,最重要的是没有人需要我。
是的,一直以来,我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来自于被朋友所需要。上高中的时候,他们每天早上交作业前需要我的数理化作业,放学之后失恋了或者心情不好需要我陪他们喝酒聊天,而我每天中午也同样需要在他们的英语默写本上偷看几眼。我们彼此需要着,陪伴着,日子是那样的温暖和美好。
大学生活把我原先的那份温暖和美好给毁了,即使在同学面前强颜欢笑,也不能避免在深夜痛哭流涕。
感谢上苍,也感谢我的室友们,在我最失落的时候,给了我“CUC数学联盟”(可参看我的文章《迷茫的大学生》)。当我站上讲台的那一刻,哪怕最开始台下只有两个人,从他们热烈的眼神中,我也能看出,他们是需要我的。
那时候,我就发现,除了大学数学,我没有其他方式来表达自己,也只有大学数学,能让我变回一个有用的人,一个对身边的人有价值的人。
不行,这些人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变得更强大,让更多人需要我,让我的存在给更多人提供价值。
什么样的人呢?考研考数学的人,那群人人数更多,需求也更加强烈和迫切。
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大一学生的想法。今天看来,难免幼稚,却又无比真实。
然而,直到今天,已经是考研数学老司机的我,每每看到学生在微信问我问题,依然会很开心,因为我知道,在那一刻,他们是需要我的。这也是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坚持的原动力。
02
从大一下开始,我不再听课,考试全靠突击(反面教材,请勿效仿,特此声明)。上课只做两件事:刷考研数学书,认真准备四六级。
那一年,我刷遍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考研数学书,做了每个卷种二十多年的所有考研真题(那时候还没有三十年),后来还买了市面上能买到的和论坛上能下到的所有模考卷,两小时内不做到145分以上绝不罢手。
此外,我的四六级也准备得如火如荼:每周写一篇作文,每三天做一篇听力,每天都做阅读。为了不打扰室友休息,我每晚都在厕所朗读英语课文,因为很多人都说,只有会读,听力才能听得懂。
当然,我那会儿也有私心:既然大学老师们都不在意我,那我就要变得牛逼起来,做出成绩,让他们不得不在意,甚至想过要比他们更牛逼。同时,我那么在意四六级,是因为我高中英语不好,特别希望通过一场高逼格的考试来证明自己,同时也证明这样一件事:付出就有回报。
不管是处于迷茫期的大学生,还是正在奋斗路上的考研学子,我想用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付出确实会有回报。
我四级考了606,六级考了585(我们那会儿没有四六级刷分这一说,一次考完是多少就是多少)。渐渐地,我也如愿以偿地开始教考研的学生。
我最开始教考研数学都是一对一,上课地点无外乎咖啡厅、麦当劳等,教的学生差不多也都是熟人介绍:认识的学长,认识的学长的朋友,室友的姐姐,同学的哥哥……至于他们那会为什么不在意我比他们年龄小,我猜想一方面是多少透着点人情,另一面是我不在意价钱,只要有课讲。
我对学生很好,但要求很严。学生提的任何问题,我都耐心解答,但同时也从不准点下课,一旦作业做得不好,我就给他们摆臭脸(这么多年,这些好像一直没变,说来惭愧)。他们也很给我长脸,最终考得都不错。
后来,我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是给一个互联网平台讲考研数学直播课。他们最开始愿意用我,可能一方面是看了我在中传讲期末辅导课时录的视频,觉得讲得不错;另一方面是我不在意课酬,不拿底薪,只拿分成,卖出去多少分多少,而且他们拿大头。除此之外,那也是互联网教育刚兴起的年代,很多老师不知网络直播课为何物,愿意讲的也很难坚持太久。
那段时间,真的很辛苦,每个月的课表都是满满的课,而且讲直播比讲面授累太多: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两三个小时,每次讲完感觉神经都有点不太正常,晚上很难安睡。更何况,我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学校里的许多事需要应付,此外还要讲期中期末的考前辅导课,带考研的一对一。
不过,那段时间,我也充满了成就感。从那会开始,我不必再问家里要钱,能够自食其力,因为我的课在那个平台越卖越好。
三个月后,我的课的销量超过了那个平台的所有老师,虽然他们有着比我更高的学历(至少硕士)或职称(副教授以上)。
后来,我去了那家公司的总部,见到了他们的老总,并且全面开始讲面授课。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考研培训行业:那家公司很大,在一个省会城市就有八个校区,一年招好几万学生。由于之前疯狂刷题、讲期中期末考前辅导、带考研一对一、讲考研直播课等厚实的积累,平台越大,我飞得越高。我从小班课讲到700多人的大班,很快我就开始拿名师的课酬。
后来的后来,一切水到渠成……
03
为了把课讲得更好,我一直不断努力。应试技巧固然重要,学术功底也必不可少,毕竟我不是科班出身。
于是,我开始大量阅读数学专著,尤其是国外的专著。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亚历山大洛夫的《数学——它的内容,方法和意义》,以及克莱因的《古今数学思想》,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语言通俗易懂,内容深刻透彻,而且还富有文采。当时,我无比震撼:原来数学书还可以这样写!
再去看国内的数学书,故作高深地去说明一些原本简单的理论,语言晦涩,活生生地把学生逼得不想去学数学,甚至讨厌数学。
所以,我就有了自己写书的想法——用学生更容易接受的方式去演绎数学,但揭示的道理一定要比市面上的书更深刻,而且要有修辞、有文法,可以当散文和小说去读。就这样,我花了半年时间写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高等数学轻松学》,半年后由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出版(关于出书的过程,以后的文章还要详细说)。
现在想来,我对高等数学的感悟和理解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当年对四六级的认真准备。四六级最主要考查的是听力和阅读能力。因为我当初三天练一次听力,所以后来我能听得懂网络上英美的高等数学课;因为我当初每天练阅读,所以后来我读英文原版的高等数学教材、论文和专著没有压力。
哈!谁说应试教育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很同意宋平明老师的一个观点:学好英语应对考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将来的学习和工作大有裨益,考试只不过是给你认真学英语增添了动力。
我的亲身经历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不可否认,高等数学的诞生和发展主要在欧美,即使现在,最前沿的观点也在欧美,而且读原版的文字和读翻译后的大不一样。三卷本英文版的《古今数学思想》对我影响很大,我就是通过阅读,知道了17世纪上半叶数学蓬勃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伽利略制造了第一台天文望远镜,也知道了微积分诞生的标志是因为这样一个结论的提出:Integration is the inverse operation of differentiation(积分是导数的逆运算)。此外,如果我不懂英语,如何能领悟到被译作微分的differential和被译作差的different,以及被译作积分的summatorius和被译作和的sum有紧密的联系,如何能领悟到被译作分布律的probability mass function的本质是一个函数,并且与被译作概率密度的probability density function其实扮演着相同的角色?
诚然,我的英语水平比不上教了十多年考研英语,并且在美国当了一年多博士后的宋平明老师,我的数学水平也与研究了五十多年高等数学的陈文灯教授存在着一定距离。但是,与英语老师相比,我懂数学;与大多数学老师相比,我懂英语却是事实。去年我跟陈文灯教授有一次探讨矩阵的秩的问题,不谦虚地说,我的理解比他更深刻一些,其根本原因就是他不懂英语,缺乏英美书籍和文献的阅读能力。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八十高龄的陈文灯教授上学时压根儿就不学英语,而是学俄语。而我们却生长在一个很好的时代。
04
如今,我的四六级证书就像两张废纸,早已忘了把它们扔在了哪里,但是以此提升的听力和阅读能力却一直都在,谁也带不走。
这就像我一直试图证明自己,直到后来获得了北京市大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并且后来又出版了《高等数学轻松学》。
那天夜里,抱着数学竞赛的奖牌和出版的新书,看着桌上堆得高高的这些年来做过的习题纸,我哭了。
眼泪擦干,我大彻大悟。
其实,一个人的学问和能力是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证明的。如果我那天没有去考数学竞赛的那张卷子,上面的那些题目难道我就不会做了吗?如果我没有把自己的书稿拿去出版,我就不具备写书的能力了吗?我还是我,我的学问和能力其实并没有因为获了一次奖,出了一本书而改变,一点儿也没有。
一切的一切终究还是因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并且内心不够强大。
直到今天,当了五年高等数学老师,教了四年考研数学的我,才有勇气回过头,去正视当年的自己,写下这些经历,并且去体会自己的初心。
没有人生来就会去选择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路。我并非一开始就对学术情有独钟,也并非生来就喜欢教书育人,只不过是在被生活逼到墙角的时候,在孤单而灰暗的日子里不得不重新选择,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相信绝大多数选择“另类”的生活方式的人,都曾“被生活逼到墙角”过,只不过那些人中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而有些成功的人会在成功以后去标榜自己当初是多么的目光敏锐,理想远大,意志坚定,因为这样很励志,很正能量,也更容易被人接受,虽然事实往往并非如此。
俞敏洪如果一开始没有与北大闹僵而离职,就不会有今天的新东方;马云如果最初没有连续多次创业失败,就不会有今天的阿里巴巴……
偶然乎?必然乎?未可知也。
但我清楚,如果岁月可以轮回,生命可以重来,让我回到大一的时候去再做一次选择,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选择牵着女朋友的手在校园里漫步,或者参加一个学生组织每天吃喝玩乐……
因为我同样清楚,今天的我有了些钱,有了些地位,也能受到别人的尊重,但是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失去了一样很宝贵的东西。
这样东西叫做青春。
我更清楚,人生不能重来,即使能够重来,可以做的选择还会像当初那般别无选择。
所以,我不后悔。
王志超,北京考研数学辅导老师,赢家考研CEO,全国畅销书《高等数学轻松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