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扶贫是新时期党和国家扶贫工作的精髓和亮点。既是国之重任,理应重视,加之身边不少熟人朋友都汇集在扶贫的大军中,所以我对此项工作也关注了很久。听之,观之,问之,尔后,点滴想法汇聚于此成文,以期对扶贫尽点绵薄之力吧。
扶贫不能死搬教条。2015年国务院扶贫办的数据就显示,政府已向贫困村派出12.5万个工作队,派驻干部43万人。其实还有不少非贫困村,同样也派有驻村工作队。而驻村工作队正是我想谈的问题核心。
“驻”的释义为:泛指短时间内停留;还指工作人员住在执行任务,履行任务的地方;也指部门、单位派出的机构在某地。当我将“短时间停留”的义项讲给驻村朋友听的时候,他笑我天真:这个短可不是三分五秒,而是三年五载。然后他给我讲了关于另一个驻村干部的故事。
这名驻村干部正直、上进、工作热情高,扶贫工作一干就是三年。不幸的是他的父母身体状况不佳,每年都要住几次院。因为驻村上级要求必须“住”,他错失了多次照顾父母的时机。幸好是兄弟姐妹尚能理解,没有太大的意见。去年他的父亲病重,医生把所有可能的后果告知他,随时都有可能……父母在不远游,虽没有远游,却不能常守,他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家人劝他将情况向领导反映反映:可否换人。领导给予了无限同情的目光与话语,还到医院探望以示安慰。然后就是被告知:上级有规定,中途不得换人。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不能因人而异吗?他很想说:若驻村的人死了,换不换?但这不是咒自己嘛,就这样熬了又熬,跟领导讲了又讲,结果依然是原样维持,可他的父亲却不会原状态候他,状况一日差比一日。父亲撇他而去的那天,他突然想:对抗一次组织,又如何?上级不同意换人时,为什么没有胆量离职而去。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作为一个旁听者,我很冷静,而作为当事人的那个他呢?我不知道,他的工作热情会不会还那么高涨?更不知道,他对党的信仰会不会动摇,他的心会不会凉?我认为,很多时候信仰可以作为支撑一个人走下去的动力,但它也应该是累了可以依靠的山,难过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我们的党是理性的,更是善良而又不失人情味的。我想大概是他的累,他的难过,党没有听到。一些死搬教条的人,将这条上传视听的路阻隔了。
如果你还想为那死搬教条的人找些借口,认为这个他只是个例,那么请再了解一下另外一个他的故事。这个“他”较前一个“他”幸运的多。他的驻地离家很近,自行车大约十分钟的路程。他的妻子工作忙。没驻村的时候,孩子常是他上下班接管。自打他驻村,可好,孩子成了流浪的猫。今天在老师办公室写作业,明天在他姨家,后天,后天在哪,还没有着落。他跟自己的领导讲,离家这么近,晚上能不能回去看看,不是天天晚上都整材料的啊!吃了饭拿着手机躺着数时间,对于一个孩子没着落的一家之主来讲,简直是煎熬。牛郎和织女之间横亘了条天河,而这位父亲和他的儿子之间仅两条路之隔,却要给“住”村的教条死死绑住,爱莫能助。朋友看我义愤填膺地听故事,解释道:上级要求住,没有讲明远近之分。他的领导也没错,大概是怕上级检查承担责任吧。
所以,我还想说:扶贫不能让追责寒了心。哪里哪里的文件政策都要求:第一书记要在镇党委的直接领导和指导下,带领村两委成员开展工作。可是谁又知道有人拿了“领导”二字来当令箭。大会小会“如果…就…”的句式成了口头禅。严肃的会议上,“如果…就…”可不是表假设的关联词,而是语言上的威胁,再威胁。礼仪之邦的我们,自古讲“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派过来的工作队,是扶持咱的贫困户、贫困村脱贫,咱能不能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摆领导的威严出来。朋友说,上级明明要求我们每周“四夜五天”驻村,可镇里的会议却不少次放在周末,任务的下达与上交也会在周末。微信群里叮当不断,电话铃声震破天,你敢不回?你敢不接?你敢不做?你敢说这是周末……那就等着周一大会上对你的处分威胁吧!
第一书记原本是各单位派的实干者。实干者,除了工作,还需要一个被尊重而不被折腾的工作环境。他们心里窝足了火,先前再务实能干,如今没激情,又能怎样?
有的领导是这个态度,上行下效,有的包村干部也如此。一个亲戚是驻村第一书记,他说那包村干部就是来传达命令,等着他来指导我们工作,早玩完了。他啥也不知道,啥也不干,就是来了瞅瞅你屋里有啥好吃的没有,中午有可口的饭菜没有。我们单位过节慰问带的方便面、火腿肠,大都让他给吃了。他在我们这里吃饭,必定要买肉,一分钱不掏。
说了包村干部,再说驻村干部。除第一书记外,单位还派了其他工作人员,有两三个、四五个不等。朋友说:我愿意相信更多的驻村干部都是心甘情愿努力工作的。可是我所知道的附近几个村子的情况大都如此。他们心不甘情不愿,牢骚满腹,不深入熟悉政策。他们知道追责追的是第一书记!第一书记的话对于他们,轻了,重了,都不管用。
如此看来,出力的是第一书记,被追责的还是第一书记。另外一个朋友,是资深扶贫人。他对我说:第一书记尴尬哪!村里防着,镇里管着,县里责着,他们有苦无处诉。领着能走多远走多远,走不动,就停下了,责吧,罚吧。给个处分,撤了也行,反正是干活有他们,提拔无他们。
或许是我平凡,朋友亲戚也皆平凡。那些英雄的奉献者,我们触摸不到。不过,蝼蚁可以决堤,如若以上细节都真实存在,岂不是要侵蚀我们的扶贫大业吗?或许我是杞人忧天,但愿有更多该知道的人能看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