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病了,重度感冒,坐在客户办公室,一直不停地咳嗽,不停地打喷嚏,不停地流鼻涕。开会的时候,由于座位旁边没有垃圾桶,桌面上半壁江山都是擤鼻涕的纸巾,好在没有人和我坐同一排,要不然估计我无法求出对方的心理阴影面积。
上午开会的时候状况还好一些,开了三个小时,差不多也就围了一圈纸巾。下午可能天气转凉,感冒突然变得严重,上去会议室坐了一个小时,已经堆了一大摊的纸巾,有时候刚擤了鼻子,又得立马抽出纸巾再次堵住鼻孔,打字都受到了影响,然后整个人开始变得昏沉,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很难集中注意力听客户在说什么。好在我没有坐在主会议桌,独自坐在下面的座位上,所以私底下和经理发了个微信就回办公室休息了。
从14楼下到9楼,刚出了电梯,那股难受劲开始翻江倒海,回到办公室灯也没有开,一坐回办公桌,就趴着哭了起来。倒不是因为重感冒了还在工作而哭,也不是因为想到伤感的事而哭,单纯因为生病太难受了,五脏六腑没有了出气口,眼泪可能就成为了最好的发泄方式,所以眼泪开始哗哗地流,又因为感觉呼吸困难,所以带着难受时呻吟的声音。
哭完以后心情倒是舒畅一些了,可能也轻微地麻痹了感冒的焦灼,可是哭泣又带来了另外一种疲惫感,当我尝试再次打开电脑工作,发现脑袋瓜已经停止运作,感冒的难受劲依然不减,浑身发热,于是向经理请了假。把PPT交给我的直接上级,和他说要是有修改的地方我这边晚点再改,他只说你好好休息。
坐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吸鼻子或者擤鼻子,要不是因为始终伴随着咳嗽,估计师傅都该以为又是哪个失恋的女孩在暗自落泪。车还没到家门口的时候,想走一走,于是让师傅提前结束了行程。路上的风很大,哪怕把大衣裹紧,也没法抵御寒冷,于是一路上咳得撕心裂肺,感觉心肺都快被自己咳出来。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道,因为自己下午的哭泣,想起了以前很多印象深刻的伤心时刻。于是回到家都来不及吃饭,就裹了个羽绒服开始写字,依然伴随着咳嗽、打喷嚏、流鼻涕、体热。此时深圳温度,21℃ 。
二
最近一次印象深刻的哭泣,是一位关系很好的同事,她叫Lydia,我们现在是朋友。Lydia长着一张高级脸,外表和气质像极了杜鹃,温婉中透露着神秘感。我把她们的相似归结为可能因为她们都是江浙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然,这是因为我自己认知的某种愚昧或偏执。
Lydia有个喜欢了八年的学长,念初中的时候就喜欢,在以前的豆蔻年华,还递过情书。学长很优秀,出国念的康奈尔大学,主攻法律。2017年7月初的时候,Lydia去新加坡找正在实习的学长,回来后就一直情绪低落,当时我虽然有轻微的发觉,但还没有强烈的感受。
Lydia是柔情的双鱼座女生,而Lydia所喜欢的学长是摩羯座,和我一个星座。8月中旬的时候,我一大早刚到办公室,Lydia就问我“作为一个摩羯座,如果你是男生,你会喜欢我吗?”我貌似调侃地看着她笑,然后也不回答,Lydia说“你直说无妨,不要害怕伤害我”,我说“我觉得我可能会伤害你”,说完以后我大笑,Lydia说“我可以骂你吗”,我说“可以”。
8月底的时候,我们当时几个关系要好的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摇骰子玩游戏,一杯一杯地喝着Tequila。当时一起喝酒的同事里,唯一的男同事Ryan是天蝎座,按星座书的说法,双鱼座和天蝎座百分百协调,Lydia当时微微有点醉,就开始问Ryan他女朋友是什么星座,男同事没有明确回答。Lydia开始哭泣,有点撕心裂肺,嘴里吼着“我喜欢他八年了,你知道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吗,我都这么喜欢他了,他还要我怎样”,我貌似理智地说着一堆堂而皇之的话安慰她,像是个大人,虽然我知道这于她而言没有什么用,在别的人看来,我多少也有点迂腐。然后Lydia去了洗手间,后来等第二天Lydia在酒店房间醒过来,我才知道她每次喝醉了都喜欢往厕所跑,之后就开始放飞自我。
Lydia在厕所里呆了很久很久,我估摸着应该有一两个小时,最后和我们关系很好的Fiona姐姐、她打电话叫来接我们的朋友还有Ryan三个人,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从二楼的洗手间弄上了车。那个时候别的同事已经先离场,我一个人有点醉,在下面坐着,虽然头很晕,但意识清醒,还一个个数着大家的包,看着手机,最后等他们来叫我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清醒了。等车停到Fiona姐姐朋友的酒店,Lydia死活不肯下车的时候,我先去酒店上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带了块湿毛巾和一杯水出来帮她擦擦脸,好让她快点醒过来。
Lydia就这样子在后座挣扎着,死活不肯让大家把她抱出来,一直在挣扎,在哭泣,大吼着“你们不要碰我”。最后三四个人还是狠下心强行把她抬上了酒店的床,那个时候已经凌晨两点,我自己再打车回去也不安全,另外Lydia那个样子放她一个人也不放心,索性就住了下来,别的同事都回家了。
两张拼着的床,被Lydia几乎全占了,而她当时的状态,我真的很怕她酒精中毒身亡,一开始还在和服务员确认最近的医院有多远,害怕发生意外的话还可以及时送医院。我有点不放心,冲凉以后,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了,而Lydia翻身也腾出了床边缘的一小块的地方,我就躺下了,那个时候已经三点半。
五点一刻的时候,我被Lydia难受的呻吟声吵醒,之后我们聊了很久。她和我说了如何如何喜欢那个学长,说了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说了自己为什么昨晚喝酒的时候突然情绪爆发,还有其他的很多很多。
我突然好羡慕Lydia,可以有一个人让她这样子喜欢,可以这样率性地喝醉酒大肆哭泣,可以直白地吐露心声。而我现在最大的不克制,不过在前一天晚上喝得头晕的时候,貌似无知地寻找自己的手机,终于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关心无数次地拍打着Ryan的胳膊让他去找Lydia和Fiona,而Ryan不知道是以为我喝醉了还是担心我掉下桌子,一直用一只胳膊压着我的头让我睡觉。之后和那天一起喝酒的Irene聊起Lydia喝醉的事的时候,Irene说你当时也喝醉了,还到处找自己的手机,但其实我没有真的醉,我只是想,终于可以任性一点了,终于有那么一刻我可以不那么清醒地说话,不那么清醒地约束自己的行为。
三
2017年12月,刚好Lily从上海出差回来,Lydia、Irene还有我,我们四个玩得很好的小伙伴相约聚餐。吃了烤鱼出来,四个人突然来了兴致,说去唱歌。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聊起了Lydia喜欢那个学长的事,我们都表示很羡慕她有个这么喜欢的人,可以喜欢到如此地步的人。然后她们问夏洛特(夏洛特是我的英文名Charlotte的中文翻译,大家嫌英文太难念,所以干脆平时叫我英文名的中文翻译)你有没有为某个男生哭过?
那一刻世界开始失声。
然后她们自顾自地说夏洛特肯定不会为了某个人哭的,之后又问我你会哭吗,我说这个问题就好比你问我你是不是人一样。看吧,我就是这个样子,不希望自己软弱的一面被被人看到,哪怕一定要承认自己的软弱,也要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句子表述。
但其实我是有的,我曾经也为了某个男生哭过。
那个时候我念高二,我喜欢上了和我关系很好的一个哥们,我没法阻止自己内心的狂热感,所以告白了,得到的答复是他把我当作如XX(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好基友)一样的好哥们。我不甘心,所以选座位的时候选在了他的旁边。
当时戴着玻璃瓶底一般厚的镜片的班主任,不让班里男女生坐同桌,唯独允许我和男生坐同桌,我选在他旁边的时候,班主任还乐呵呵地说我可以管管他,毕竟那个时候我是纪律委员,深得班主任的信任。等我们念了大学,才发现之前高中班谁喜欢谁,班主任在过年和以前的同学闲聊的时候知道得一清二楚,估计那个时候他肯定后悔信任了我,让我坐在了那个男生旁边。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事,大概是发生在和他坐同桌的时候的一件事,我很伤心,然后我决定放弃他。那个时候我就租住在学校旁边的居民楼里,晚上下了晚自习,去买了几瓶啤酒,然后一个人跑到天台对着校园的操场喝酒。毕竟那个时候没有常喝酒,喝得不多就开始有点晕,我好像对着学校操场叫他的名字,然后我哭了,哭得很伤心。
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兴致强烈,怎么也无法掩饰,但都不是很长久。可能因为不够喜欢。
我喜欢他不到三个月。
后来我一回想我以前喜欢过的人,抛开暧昧阶段,我真的没有喜欢任何人超过三个月。因为这个,朝朝在2016年初的时候,说我是“三月粉”。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刚从购物公园地铁站出来,看着大家匆忙地过马路,心里想着“在这分秒必争的时代,过马路一般都是不用看车的”,所以在节奏这么快的社会热情该怎样维持?
曾经的我也惦挂了一个人很久很久,去到他的城市会想起他,听Adele的《Hello》的时候我也想和他说声“Hello”,会想起我们的旧时光,会去他的校园逛也不联系他,后来才明白我也不过是因为歉疚感。
所以看着Lydia为了喜欢的人那么伤心,无所谓结局,至少说明她有一个自己爱的人。而我呢,套用陈小春的《神啊,救救我吧》的歌词,就是“一把年纪了,一个爱人也没有”。
可能真的慢慢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冷暖自知,以前无论如何都要约朋友才去看的电影,现在开始喜欢一个人去看,觉得只是去看个电影,没必要这么麻烦。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去游乐场,看着大家笑容满面,自己也多少有点被感染,当看着空中漂流的大浪打在玻璃上散开成巨大盛开的花的时候,自己心里也乐开了花。
可能我自己在等待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后记
以前总觉得哭很丢人,虽然我现在也觉得在别人面前哭很丢人,但我至少现在可以坦然地和别人说起我因为生病,所以大哭了一场,竟也觉得内心安然。
写完这篇文章,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写字让我忘了外界的一切干扰。从写字中抽身出来,我依然在咳嗽、在打喷嚏,皮肤依然有灼热感,桌上擤了一堆纸巾。
我依然裹着羽绒服。
我想我是爱写字的,也许只有写字才能让我如此沉迷,听不见任何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