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的表妹家距离巴尔的摩机场只有20分钟的车程,所以,这一次到美国最大的心愿是去巴尔的摩走一走约翰·霍普金斯校园和去爱伦·坡的故居拜一拜。
埃德加·爱伦·坡,苍白的略显方正的脸,到了下颔处突然收缩起来,所以,下巴有些尖。乍一看他的眼睛,有些空濛,可细细看去,却又锐利得让人胆寒,再加上那一管直突突的鼻子,爱伦·坡的这幅遗像,看着真叫人瑟缩。时间已过去久远,我只记得当年曾经打算用爱伦·坡的作品作为自己大学毕业论文的底稿,可后来弃他而去选择了英国湖畔诗人,原因是什么,已经想不起来。对爱伦·坡的关注,也被更多作家更多文学作品替代。
去年,开始阅读美国推理小说家迈克尔·康纳利的作品,其中一册《大师的背影》被我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带回了家。待到打开阅读,才发现这是一本迈克尔·康纳利致敬爱伦·坡的爱伦·坡作品选。既然书已在手边,我就再阅读一遍伦·坡吧。
一读之下,倒是回忆起当年何以放弃爱伦·坡的原因,他的恐怖小说自不待言,他的推理小说也被他营造得阴森可怖,比如《莫格街凶杀案》,将死于非命的母女塞入烟囱,本已瘆人,谜底揭开时爱伦·坡告诉我们,杀人者竟然是一个大猩猩!我总觉得猩猩杀人要比人杀人更加令人恐怖,因为后者大多是冤有头债有主的行为,而前者,则是太随机了,不能不让阅读者产生危险近在眼前的通感。至于爱伦·坡的恐怖小说比如《厄舍屋倒塌》,再读也是一次毛骨悚然的过程,带着这样的情绪阅读他的著名诗篇《乌鸦》,只能瑟瑟发抖。
与多年前第一次阅读爱伦·坡相比有着明显的螺旋式上升进步轨迹的阅读体验,让我明白世界文学何以总也绕不过这位英年早逝、看似没有什么豪华作品的美国作家,那是因为,只要他想,就能创作出一种前无古人的文学新样式,这样的作家,我已与之曾经生活和写作的地方近在咫尺了,怎能不去朝觐?
表妹的家,距离巴尔的摩机场虽只有20分钟的车程,但没有地铁没有公共汽车。如果没有自己的车,根本去不了巴尔的摩,我们只好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们我们想去巴尔的摩,可表妹和表妹夫就是不接茬,倒是告诉我们一件事,说是不久前他们全家去巴尔的摩,车停下妹夫刚下车还没有站稳,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黑人,就一拳击打在他的脸上,令他鲜血满面——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再说起巴尔的摩时,不免遗憾。或许,正是话语里的遗憾打动了妹妹和妹夫,周日的午后,他们开车带着我们走进了巴尔的摩。
埃德加·爱伦·坡一生被贫穷纠缠,所以,他只能居住在黑人聚集区?还是他死后,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渐次被黑人占了主导?我们的车缓缓进入黑人聚居区后,落寞的街景一一出现:砖红色的住宅楼,几乎每一个门洞前都围坐着三三两两的黑人,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却都闲散地吃着零食聊着闲话,他们难道不需要去上班吗?妹妹他们说,聊天逛街,就是他们的生活常态。正说着,一位黑人冲着我们挤眉弄眼起来,吓得我赶紧想要关上开了一条缝的车窗,被妹妹制止:“他如果认为你种族歧视,就麻烦了。”她说。
车在黑人聚居区里拐了几个弯后,停在了一栋两层楼房前,铁楼梯旁一个左下角黏着爱伦·坡肖像的相框让我确认,这里就是我向往已久的爱伦·坡故居了。走上铁质楼梯走进故居的那一扇小门,狭窄的故居一楼就一览无余了。这样的故居能装下多少爱伦·坡?但,管理故居的那个女孩也是艾伦·坡的粉丝,这位脸上长了很多小肉瘤的女孩,面对一件实物一张纸片就能侃侃而谈艾伦·坡的故事,一间小小的故居马上变得海阔天空起来。在她的叙述中 ,我知道这里其实是艾伦·坡的姑妈玛利亚·克莱姆的家,艾伦·坡于1831年住进姑妈的家,与姑妈和表妹弗吉尼亚相依为命,并很快与表妹弗吉尼亚相爱。到1835年的4年间,是打小失去母亲又被父亲抛弃的艾伦·坡一生中比较安稳的时光,有姑妈给予的长辈至爱,更有表妹兼妻子弗吉尼亚给予的情欲之爱,所以,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艾伦·坡做好了当一名作家的准备。就在爱伦·坡雄心勃勃地准备上阵成为他想要成为的作家时,妻子弗吉尼亚染上肺病后不久亡故,这让艾伦·坡痛苦得坠入深渊,酗酒、吸食毒品……天赋才华加上酒和毒品的致幻作用,让费城的艾伦·坡和纽约的艾伦·坡名声大噪。可是,在艾伦·坡的心里,巴尔的摩才是他的家吧?所以,当他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时,又回到了巴尔的摩,但,曾经盛满幸福的小屋,已经人去楼空,空寂的旧居让伤心的艾伦·坡愈加伤心,回到巴尔的摩的时间还不长,1846年10月的一天,人们发现艾伦·坡昏死在巴尔的摩的街头,有人将他送进霍布金斯医学院附近的一家医院里,不久,他就在穷愁潦倒中弃世而去。都说,费城和纽约的艾伦·坡故居更宽敞,可我更愿意参观巴尔的摩艾伦·坡故居。是,这里过于狭窄,去二楼的楼梯只能供一个人颤颤巍巍地上下,上到三楼一看,一间半楼高低的阁楼摆放的一张床,小得令人咋舌,可是,濒死的艾伦·坡拖着病躯也要回到这里,难道不能证明这里是艾伦·坡最重要的居停处?况且,他离世的那家医院,与这间故居近在咫尺,我可以顺路过去凭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