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租客

每当我开车经过Punchbowl 的时候,我都有意无意地把车开经一条叫Renown Ave 的大街。这条离当地火车站仅有一公里之遥的大街, 本身没有一公里长,是一条自西向东有一定坡度的大街。这条大街与澳洲其它地区成千上万的街道一样毕直而又简单,并无二致!但对于我们来讲却又有着一些不寻常的过往发生在这段街上,这是因为我们买的第一幢房子就屹立在这条街的坡顶上。我的两个孩子也先后降生在这座面积约为100平方米的顶层公寓。

Punchbowl 这个郊区对于很多在悉尼住久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中东黎巴嫰人聚居的地方!这里每条街绝大部份的居民都是中东黎巴嫩人,他们之间不是表亲就是侄亲,不是姻亲就是乡里,似乎整个suburb都是他们的天下。

我当年由于想与家里人住得近些,好互相照应,也没有过多考虑就在Renown Ave 买了我人生第一套房子。我们在那里生活了接近六个年头,两个小孩也在这套公寓房里先后出生, 并且度过他们最早年的时光。我们作为华人生活在这个郊区生活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很多族裔的人总觉得生活在这个区里,环境不好,都逐渐搬走了。而住在这里的华人家庭则少之又少。我们住在这里,经常会引来当地居民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出入,甚至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我们好象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一样那么惹人注目。我想我既不是中东人也不是一个白人,生活在他们中间注定是不同的!但我并没有觉得我的不同会影响与他们交往。我在搬去没多久就已经跟他们打成一片了。很快我就成了他们的brother. 他们有什么事情都时不时与我交流。有时候还邀请我及家人到他们家里作客。他们看着我的小孩长大,我也看着他们女儿儿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记得我隔壁有个邻居是一对中年中东夫妇,男的是一个教车师傅,女的是一个家庭主妇,平常沒有小孩出入。我以为他们没有生过孩子。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这男的是离了婚之后净身出户,然后与现任老婆住在一起。而现任老婆的姐姐一家就住在我们正对面马路的一座房子里。这个教车师傅蓄着中东风格的大胡子,虽然没有受过太高深的教育,但温文而雅,充满智慧。记得有一次他看到我愁眉不展,就问我出了什么状况,我说人活着很辛苦,永远钱不够用。听了之后,他不动声色,讲了一句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话。他说for us, we need to make money not money make you!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一直铭刻在我的脑海里。也是这句话让我在更深一个层次去理解阿拉伯人的世界观及价值观。除了这句箴言之外,往后日子里我所遭遇的几件事情也让我对我的友邻所生活的世界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在住了约六个年头之后,由于我的小孩已到上小学的年龄,而附近又没有什么好的小学。在几番挣扎几番思考之后,我们决定搬离此地。到另一个surburb去住,据说那里的小学环境及教学质量都不错。当决心已下之后,没多久我们就搬离了Punchbowl. 而空出的房子稍微粉刷一下就登广告出租了。这个时候隔壁的大叔找上门来说他sister-in-law的儿子一家想租我的房子。也就是说我们对面马路的邻居的儿子想租我们的房子。其实我也认识对面马路的中东大叔及其他膝下的七个小孩。对面中东大叔也象其他附近住的第一代中东人移民一样,一边每天到农场拉些新鲜菜蔬批发给零售店,或者转手买卖一些二手车賺些现金收入之外,然后就是靠着生出众多的小孩来向政府领取足够多的牛奶金年维持一家大小的生计。他的小孩就是在这种天生天养的环境中逐渐长大。

租我房子的是我对面马路的邻居的三儿子,名叫Abdu. 我看着他长大,但后来有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过他了。没想到他现在又出现了,而且有了一个家庭,他娶了一个年轻的黎巴嫩女孩做老婆,而且还连生了两个小男孩。

Abdu一家很快租了我们的房子,平时除了他有时拖欠一下租金之外,其它方面我们都相安无事。突然有一天,Abdu打电话来说,由于房子的厨房处的水管爆裂,导致水不停地漫出来,水堵在厨房里的地面上有两公分那么高!我听了之后心里一沉,我想坏了这样积水有可能损坏房子的结构甚至有可能会水会渗透到楼下的住户屋顶!我一边紧急联系水电工,一边告知Abdu让他留人在家,以便我们能随时入厨房处检修。Abdu也很快复我说他老婆在家,我们可以随时过去。大约两小时后,我和水电工赶到他家,我在门外面敲了不下十分钟门,可里面没有人反应,后来我发现门没有锁,我们就直接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没有人。我与水电工入到厨房里面,看到水已经漫出来,整个厨房的地板已经被积水足足浸泡了两日!我与水电工赶紧关了所有水闸,然后检查到底是哪部分水管爆裂了。正在抢修中,Abdu 的老婆施施然地回到家里来了。他老婆看到我们已经在屋里在修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的神情。她还主动凑过来给我们讲了大至的情况。没多久水电工就把有问题的部分修好了,我也随之松了一口气。水电工和我一起收拾好东西,很快就离开了Abdu家。

可当我开车离开没多久,还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收到Abdu打来的电话。当我把电话接起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电话那边的Abdu似乎很愤怒!我大吃一惊,我马上问Abdu出了什么状况?

Abdu说:老陈,你跟我源自于不同文化,在我们的穆斯林文化里,我家的女人在见外人的时候都必须把头发及半边脸用纱巾包裹起来。如果她们没有这样做就见陌生男人的话,就像她们赤身裸体一样去见外人!听完他的警告之后,我头顶发麻,如雷轰顶。我马上给他解释我们去的时候你的老婆不在家里,她是从外面回来的. 但这个Abdu似乎根本不想听我解释。在那一刻里,我想我除了不停say sorry之外,我别无选择!

这一次遭遇之后,我每次去他家收租或干什么事情的时候,都学得更加小心翼翼了。其实以前, 我每次去他家收租的时候,我都在外面要敲相当一段时间门,而他的老婆应门之后,都叫我等一下,等她披挂整齐之后才会过来开门。但这次是她老婆不在家,是后来才从外面回来的!难道我们还要重新出去,然后才敲门入内?我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这次风波之后,我与Abdu一家的交往变得不亲不近,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直到有一天,Abdu告诉我他将要结束为期长达快三年的租约,准备搬到附近一个更大的house,因为他第三个小孩快要出世了,他租的我那套房已不够住了。我听了当时既有点失望,但又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当他确定具体搬的日期的时候,我与他约好在一个周五的下午去他家与他结算尚欠的租金。那天下午他向我讲了一些他自己家庭不为人知的事情。原来Abdu只有22岁,他是澳洲出生长大的黎巴嫩人,19岁那年,他与小他2岁的表妹在黎巴嫩成婚,然后将她带到澳洲来。她表妹就是他妈妈妹妹的女儿!我听了很错锷。我问他难道他不知道近亲结婚会很大概率生出来的小孩会有遗传病吗?他说他也知道这些。但在穆斯林的宗教社区里是允许表兄妹结婚的,因为是母亲那一系,得遗传病的机率会较低,但禁止堂兄妹之间通婚。而且他说他们夫妻之间不做避孕措施,有了小孩就生出来。他说我们中东人不象你们华人只生一两个小孩,精生精养,从小到大让他们读好的学校,长大之后成为professionals. 他说小孩是God given的,有多少就应该生多少,然后让他们自己成长,长大之后他们自己就会stand on their own feet. 听了他的理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唯一能想起的是Abdu19岁的经常疲惫不堪的太太经常在家里操持打理着两个一岁及两岁的小孩,而她肚子里又有另外一个小孩快要出生了!

在听完Abdu的身世那天下午,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Abdu的父亲,一个60出头,头发花白的中东大伯过来看他的孙子,而他身上还背着一个满头金色卷发,胖嘟嘟的小女娃,Adbu很高兴地给我介绍,这个小女孩是他的妹妹!一个比他第一个小孩还小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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