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动一点春心，缘分因时而聚（二）
慕容漪重新返回杜云帆的家所在地已是中午时分。
整条老巷的景物呈现一片萧条，如同一条坠落在地的灰旧飘带，毫无生机。偶尔的几声猫叫，倒让她觉得即使在这样的艳阳之下，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踩着灰砖铺就的路，高跟鞋发出的声响显得突兀而又不和谐，她不得不把脚步迈得更加轻盈些。
由于疏于管理，这片老城区的门牌号订得并不规范，好不容易循着记忆的指引，她才寻到杜家门前。小院子围墙上的门锁经年累月的，早已是锈迹斑斑。她用钥匙使劲地捣搅了好长时间，无奈锈渍已经把锁眼涂上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色，无论她怎么弄，仍然牢固得不见一丝动静。
她发泄似的狠狠地用脚踹了几下门，竟惊喜地听到门下方传来几声朽木呻吟的吱呀声。
她蹲下身子细看：原来是门两边用来固定门扇的木栓子已经在日晒雨淋中失去了曾经的坚实，变得犹如豆腐渣一般的绵软。她隔着及腰的院墙，折了一枝半枯了的树枝，而后用力地插撬着……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木栓子终于宣告完成它的历史使命……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扇推到一边，走了进去。
走进院子，慕容漪的脑子里除了四个字“年久失修”再也想不到其他。
小心地绕开院子里的青砖缝中冒长的杂草，她很顺利地打开了屋子的门——门开处，幽暗的，飘着霉味的屋子涌动着一股潮湿和冰冷的气息。细碎的灰尘在敞开的门缝透进来的一束光线里慢慢的游，像是深海里的鱼类，自由自在。
看到这些，她心里颇为难过。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也不过如此！
她怎么可以因为云帆的不在而任由装满他青葱岁月的屋子变成如今这般不堪，这般污秽？这家，不但承载了他从小到大的美好回忆。而且，有一天或许也会成为她的家啊，她和云帆的家！
满是自责的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去推开了临街那一排紧闭的窗户，阳光像是得了特赦的囚徒一般呼拉拉地涌了进来。房子里老旧的褐色木桌椅上和泛黄墙壁上那一层灰青色的霉斑就像是寄生虫一样地让人感到恶心。掏出丝手绢轻轻地掩住口鼻，她转进了厨房：这里的气味更加的难闻！除了厚厚的霉迹，还有不少不知名的小虫子四处横行……她有点受不了地跑出了门外，狠狠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心里的难过尤甚！如果让云帆回来看到这一切，他……将情何以堪？！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打开手袋拿出名片夹翻找起来——终于，她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张平。
张平是她父亲公司的营业副总，陪着父亲打拼了二十多年的江山，始终不离不弃。也因此平日里两家人也如同亲人一般亲近。
“张叔叔，您好，我是漪漪。”
“嗯，听出来了，你大小姐今天怎么有时间找我老头子聊天？”
“看您说得……我那不是怕您忙，嫌我打扰吗？”
“哈哈哈哈……这么些日子不见，我们的漪漪也学会说门面话了。”
“叔叔这么说，是不是觉得我变虚伪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话？！叔叔是觉得我们的漪漪长大了，也懂事了。”
这话从张平的嘴里说出来，听在慕容漪的耳朵里，竟让心底泛起点点的酸楚。是的，长大了，也懂事了……如果当年也懂事点，一切，也许都不一样了！如果……呵呵，又是如果……“如果”这个词已经成为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词语了，几乎天天形影不离！
“漪漪，漪漪？你还在听吗？”
耳边略带担忧的叫唤让慕容漪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在的，张叔叔，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没事。说吧，找叔叔什么事？”
“您怎么知道我找您就一定是有事呢？”
“哈哈哈哈……别忘了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叔叔吗？”
慕容漪给他这么一说，倒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是这样的，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不过，还请您帮我保密，别让我爸知道，可以吗？”
“噢？还不能让你爸爸知道？那么神秘？”
“嗯。”
“行！你说来听听。”
得到了张平的首肯，慕容漪的心结逐渐展开。在与张平的诉说中，一幅美丽的蓝图在她的脑海里呈现——家，就应该是那样的啊！但愿云帆会喜欢她为他营造的家……不久的将来，也会成为他和她的家。
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脸上是掩不住的微笑。偶尔经过的几张讶异的脸孔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一种另类的祝福。抬头看天，蔚蓝依旧。凉风淅淅，几片轻灵的云彩愉快地游历在天空，如她的心情一样开朗。
“嘿~~嘿！你好！”一个男音伴着突如其来的“乌云”一起飘到了慕容漪身边。
“嗯？啊……你好。”她有点恍惚地抬起眼睛：原来那片“乌云”是眼前这个年轻挺拔男子的身影。
“慕容漪，是吗？”
“是的，你是……”
“张明杰。”名片随着笑容一起递上，“我们见过，记得吗？”
“是吗？”慕容漪漫不经心地接过名片，站起来轻轻跺了跺有点发麻的腿，“张明杰……”
姓张……难道……她有些讶异地看向他：眼前的男子有一头浓密顺滑的黑发，微卷的发梢在耳后弯了个温柔得弧度。小框的黑边眼镜为他平凡的五官增添了一份更为柔和的轮廓。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黑裤子、白衬衫简单却能让她一眼看出价值不凡，并且干净地似乎能让人嗅到阳光的味道——心间忽然跳出了一个名词：雅痞！笑容在她的唇边微微荡漾。
“你是张叔叔的儿子？”
张明杰笑，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晶亮如黑濯石：“是。十年了，谢谢你还记得我。”
“真不好意思，我差点……不过，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那时候你出国时才刚高中毕业呢。现在，我都认不出你了！”
“是啊！不是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吗？”
慕容漪唇边的笑靥如花绽放：“对你来说，岁月应该是把雕刻刀吧？”
“雕刻刀？”张明杰看着她，好笑地眨眨眼，“但愿雕出来的不至于是件次品。”
慕容漪大笑。她依稀记得小时候的他是个相对腼腆的男孩，没想到长大了，人倒是变得蛮风趣的。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两三个月了吧。”
“这么久啦？那你怎么不来我家玩玩？”
“当然有去！和我爸一起去过两次，不过刚好你都没在家。”
“噢，是吗？真不巧。”慕容漪颇为尴尬的笑笑，觉得自己的客套也忒虚假了一点。也幸好，当时的自己不在家，要在家的话也不见得就会多热情地和他“叙旧”，毕竟她和他之间认识时间虽长，却一点也不熟络。说白点，也不过是点头加个微笑之交而已，“那你……现在来……是……”
“接到老爸的命令，全力以赴为你服务！”张明杰说完，抬眼看前面的老房子，“就这一间房子想要改建是吗？”
“啊……对！我想把房子全部翻修一遍，你看，光是这外墙……是不是看着有点像危楼？”
张明杰笑笑，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危楼倒不至于，不过下雨天墙体会渗水却是一定的。”
“难怪……屋子里面的味道可真够难闻的！”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
“对，就是你心目中有没有一个大概的蓝图？”
“是有些想法，但我始终是个门外汉……”
“不如，我们进去一边看一边说，好吧？”
“进去？！”慕容漪有点犹疑，她微微蹙起了眉，想起了那些让人恶心的虫子和味道，还真的让她望而却步。
“那你要是信得过我，把房子钥匙留给我如何？待我细细看过后，画了草图再和你商议？”
“当然信得过！”慕容漪笑，“这里破破烂烂的，想必没有能引得起你兴趣的东西了。”
“这房子本身就是个让我有莫大兴趣的所在！”张明杰开心的笑，“你放心吧，我保证三个星期之后会让你爱上它的。”
“三个星期？”
“时间太长？”
“不是。我倒是觉得……三个星期的时间够吗？我要求的不单只是翻修房子那么简单，还有家俱啊、电器配套什么的……”
“放心吧！等我电话。”
“你确定？”
“当然！”
慕容漪浅浅的笑着道谢：“那行，谢谢你。”
“等你收房子觉得满意的时候再谢我也不迟。”
“好。”
“那就这样说定啦，到时候见。”不等慕容漪回答，张明杰用摇着钥匙圈的手向她挥手示意后，直接走进房子。进了大门后，却又停顿，回眸，“如有必要，可随时电联你吗？”
“当然！”慕容漪还是那个浅淡的笑涡，满是欢盈，“随时都行！”
张明杰脸上的笑靥扩大成欣喜。他向慕容漪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进了屋。
看着那个高大、自信的背影消失在老房子里，慕容漪心底的快乐一圈一圈地扩大……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了另一份来自杜云帆的快乐：他俩站在焕然一新的房子前，幸福而快乐地相拥……想到“相拥”，她的快乐逐渐变得单薄起来，只有一个人，一双手的她，怎样的幻想都不会温暖！
唉……云帆，盼你归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