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铁匠铺
村西头有一座大王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就做了大队的铁匠铺。
铁匠铺里一老一少,老者把祖传的打铁手艺传给徒弟。徒弟一大早就光着膀子拼命拉风箱,把红红的炭火吹得旺旺的。师傅则把一块生铁扔进火炉,待一阵子烧红后就用长长的铁夹子夹出来放到一块铁板上,徒弟甩开臂膀抡圆了大锤,一锤一锤往下砸,温度冷却后再放到炭火上烤一会。锤子砸到火红的贴条上火星四溅,师徒两个汗如雨下,两个人肩上都搭着一汗巾方便随时擦汗。砸到一定程度后,就换成小锤子,叮叮当当继续修复成型。经过不断烧制锤打,一块生铁就变成村民需要的锄头、撅头、镰刀等农具。那时候都是村集体所有,所以打好的农具都会分发到各小队队里头。
曾有一段时期,村里还尝试着把村民家里收回来的废铁通过密闭的高温炉里冶炼,提前在沙土里做好所需要的农具模型,然后把滚烫的铁水倒入沙土模具中,冷却成型就现成了。但这样的土制小高炉存在时节并不长。毕竟村里的废铁是有限的。
二 木匠
村里木匠数得着几个,聋汉算比较特别的一个。
聋汉耳朵背,人和他说话必须凑耳根前放大声说,说了一遍不行反复说上两三遍,对方才能听出大概。但聋汉做活特别认真仔细,人也厚道实诚,所以村里人家办喜事做家具,都喜欢叫他来。主家中午管一顿饭,主人再塞上两盒烟,这活就实打实的放心好了,保证如期完工。
过去的木匠全是手工技术,尤其是对卯窍上严丝合缝稳稳当当,那是现在木匠无法比的。聋汉干活都是一个人不需要帮手,不管主家在跟前或者不在,他都专注于每一道工序,用墨斗画直线,拉锯锯开木板,用铅笔尺子活出卯窍位置,然后一手拿錾子一手拿小锤,叮叮当当不一会就凿好眼位,所有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累了喝口主人凉好的茶水,抽下别在耳根后的那支烟,美美地吸上一口,叼着烟卷又开始干起来了。
木匠聋汉做工精细,要价也合理,许多人家木工活都找他。他从来不出村。后来找了个同样从小小儿麻痹残疾女,能在家里做饭洗衣,生了一个健康女儿后来考出去了。也算好人有好报。
三 石匠
石匠是最受苦有最容易学成的匠人。
三舅就是村里有名的石匠。
说是石匠,实际很多时候都是和砖瓦打交道。料石过去只在做地基时用。现在盖房子很少用料石,基本一砖到顶。石匠自带工具一般有水平、皮尺、瓦刀泥檐等。搬砖和泥这些粗活都是小工的事,石匠负责打基础砌石料和垒砖。有经验的石匠虽然都拉着脚线和水平线,但干的多了熟能生巧,实际上每个能工巧匠心里都有自己的水平线,所以一砖一砖砌筑,一层一层加码,即使不会特意专注那两条水平垂直线,很少有偏差。
四 油匠
油匠一般会在柜面彩画,我们村没有专门油匠。一般油匠都是走村串户,谁家有活到谁家。
家里有两扇老旧的立柜和平柜,母亲听说别人家的柜门经过油匠油刷画上花鸟虫鱼,非常好看,就把油匠叫我家,把平柜立柜重油了一遍画了花鸟。立柜上原先画着金色的古画,多少年了都没掉漆。母亲说那是过去用的桐油,很耐不会轻易脱落。现在人们很少能复制古人的东西。只可惜母亲听信了他人的话,说那老旧淘汰了,于是油匠在上面涂了一层黑漆,花了花鸟山水。最后那油匠还免费赠送了两幅字画,都是一时新鲜。
村里的匠人们走村串户,在给乡亲们提供劳动同时,也多少挣点钱维持生计。随着他们一个个老去,年轻人很少去费力学艺,老一辈的工匠们手艺正在失传。这不免让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