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寂寂。
断桥上的雪此刻也消融了二三,寒风也不似刚才的喧嚣,迟暮且低吟,细听,那是西子在为他悲鸣呐。
悲鸣声传到了钱塘马塍处,停在那抔黄土之上,经久不散。他的一生从来不曾安稳过,就连死后,入葬的钱也没有。是陈潜将他葬在这里,一副棺椁,一堆坟土,应该还有一枝梅花,一定有的,毕竟他那么爱梅。
梅之于白石,如月之于太白。姜夔钟爱梅,极爱之形,色,气。“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辛亥暮东,姜夔冒雪访范成大于石湖时,著《暗香》《疏影》二词。张炎谓之“词之赋梅,唯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姜夔写梅,梅花则是他一生的写意。他将个人的身世与荣辱盛衰都寄寓一枝寒梅,让梅花用她的空灵与素净,来掸去沉溺在心中的尘埃。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寒风冷月,红萼无言,而西湖碧水之上躺着零落的花瓣,美得灿烂,美得凄绝。我想,大抵西湖的梅都记得他的音容,记得他曾经的来访。
对了,不只有西子的梅,还有扬州的红药。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他也在这儿,只不过他眼前并没有春风十里,荠麦青青,有的只是废池乔木的颓败和清角吹寒的荒凉。
维扬三月里的夜雨霏霏,将二十四桥一寸寸地浸湿,红药垂落的片片红瓣,是一夜秦楼的歌舞后,红颜鸾镜里的行行妆泪。晓风残月,此时眼中怅惘的悲凉催促他离开的时候,他却一留再留。他知道,三百年前,有个人和他一样站在这里,豆蔻词工,青楼好梦,极状二十四桥之盛。而如今,洞箫声寂后,瑶月下的风也失去了往日的欢活,寒水簌簌,寒月茫茫,二十四桥上的玉人早已没了踪影,只有桥边的芍药,还守着湖心的月光,年年知为谁开?
罢了,罢了,走吧,了无牵挂。
就这样,姜夔走了,雨也停了,心也碎了。想着若是扬州有情,那这一定是她一生中最心动的时候,也是最心痛的时候。
这一走,扬州不再是扬州。
后有陈延焯如是评价:姜尧章词,清虚骚雅,每于伊郁中饶蕴藉,清真之劲敌,南宋一大家也。姜夔一生屡试不第,方四海云游,结实杨万里、范成大等名家,饮酒寻芳,互相酬唱。穷其一生,羁旅无涯,转徙江湖。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久别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