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雪正在外地的客户公司里开会，丈夫张亮突然打来电话。她按掉，电话又响了，她只好接起。低着身子，一手捂着手机和嘴巴，“喂。”
“你赶紧回来！”低沉、压抑着愤怒的气息。
她有些不安的感觉，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怎么了？”
“二宝高烧住医院了。”
“好，我知道了。”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尤其是老二。
她把工作提前安排在这一天完成，留下另外一位同事处理尾部工作，虽然这个项目是她一手负责的，但只能先赶最晚的一班飞机回去了。直奔儿童医院。
她打电话给张亮，告诉他她到了，他报了病房号，让她进来。他明知她是从机场赶来医院的，穿着高跟鞋，身上还带着行李，他却没有像以往她出差回到家，在小区门口接她。她来不及多想，焦急地寻找二宝的病房。
孩子已经睡着了，手打着点滴，小脸蛋上还有未散的红晕。她搓着孩子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孩子现在怎么样？”她回头问张亮。他痴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窗外的夜。
“退烧了，很快就没事了。”他缓缓回过头看她，两人对视。他眼睛如漆黑的夜一般。她感觉张亮跟平时不太一样，没见他这样凝重过。
“家里还有大宝在，我先回去看看他。”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对着他点点头。
第二天，医生确认孩子已经完全退烧，没有大碍了，开了些药可以出院了。赵雪打电话给张亮，让他过来接她和二宝回家。他说大宝现在离不开他，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家里的氛围怪怪的，张亮不太跟她说话，连眼神对视都刻意避开。一共4个人，他只跟大宝亲近。“嗯、哦、行”是他一连几天回复赵雪的常用语。
晚上在卧室里，赵雪问他，“你怎么了？自从二宝生病，你都不愿意跟我说话。我是哪儿得罪你了吗？”
他看向她，眼里带着恨意，“我们离婚吧！”
“为什么啊，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吗？”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检验单，摔在她脸上。她愠怒，却不得不俯身拾起，试图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而生气。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显示张亮跟二宝非直系亲属。赵雪忽然感觉晴天霹雳，她几乎都忘了这件事了。“你弄错了。”她说。
“他高烧，我带他看医生，医院要做血液检测，顺便检查了血型，你猜怎么着，O型血。我是AB型，你是A型，怎么会生出个O型的孩子呢？”他继续道，“你可真行，给我戴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还生了个杂种，让我给别人养孩子！你是有多贱！”他想要扬起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青筋凸起。
2
赵雪掩面而泣。二宝的爸爸是她的初恋温伟。
几年前，她出差，出了火车站，熙熙攘攘地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么巧，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他穿着休闲装，脸上仍是干干净净的，目光沉着，他站在那里是那么的吸睛。他转头，也看到了她。先是惊愕，然后对视一笑。
他送她到她入住的酒店，顺便也给自己开了一间房。
晚上，他约她出来吃饭，诉说着青春和往事。他们是高中恋爱直到进入大学，他是同学心中好看的男生，但大家知道他有个异地的女朋友，有点儿傲气，从不见她来这座城市找他，都是他去找她。荷尔蒙产生的爱情终究敌不过异地的荒凉寂寞，以及时间差和空间差带来的对话不同频。分手后，赵雪相继谈了几段感情，后来遇到张亮，虽然长得一般，但他待她好，她也想稳定下来，两人便结了婚。
年少时，她是个不吃回头草的人，可等到结了婚，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她也想生活里有些波澜来平衡对生活的不甘心。
酒过三巡，她看着他，心里升起朦胧，像一团雾。雾里看花才是美，雾里的初恋，也仍如当初那般无暇。这么好看的模样，这么优秀的基因，如果跟他生个孩子会长什么样呢？她贴近他的脸，对着他吹气，邪魅一笑。如愿，他吻了她。
那晚的缠绵，留下了种子。他们互相留了微信，可再也没有联系。
几个月后，她在家恶心呕吐，张亮高兴得不得了，即便两人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可赵雪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她也有点糊涂，到底是谁的。但她更倾向于孩子是温伟的，她想留下。她想，只要她不说，张亮会把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孩子出生，模样果然好看，大家都说像她，但她知道，哪些地方是像他的。她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日常家庭氛围，让她都快忘了二宝的亲生父亲是谁这回事。可没想到，谎言终会被戳穿。
3
她想到跟丈夫经历的一切，恋爱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她好看，但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引得同事羡慕。她喜欢吃荔枝，每到季节，他便早早地让广东的朋友给自己寄来最新鲜的荔枝。她还能找到比张亮对她更好的人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他们之间有爱，只是缺少激情。孩子有爸爸，他对她是不错。离了婚，日子会好过吗？可是不离婚呢，他是否会原谅她？他们过去都一路走下来了，他一直宠着她的，她想试试。
“能不离婚吗？”她说。
他只是抽烟，不说话。当初她第一次怀孕，他就戒了烟，他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后来再也没抽过。
“我不想离开你。我还爱着你。”
“是谁的孩子？”
“是一夜情。”她不想告诉他实话。
他抬起眼看她，她明白他的意思，立即补充，“我发誓，只有那一次，真的。再也没有过。”
“爱我你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我一时糊涂没想清楚，是我的错。当时怀孕，我以为是你的。咱们什么坎儿都走过来了，这次也能迈过去的对吗？”
“赵雪，你在工作上备受好评，什么时候在感情上这么天真了？这是咱俩之间的坎儿吗？这是你用心良苦给我布下的局，你是在用刀插我的心呐！”他夹烟的手在抖。
“是我对不起你……”她坐在地上哭。“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俩婚礼上，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会一生一世爱我，照顾我。”
“我爱你照顾你的前提是你忠于婚姻，忠于家庭。”他笑了笑，“别提什么爱不爱的了，你配吗？”他看她一眼。
谁也没说话。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卧室里烟雾缭绕，“离婚吧，存款我们各拿各的，房子和大宝归我，你带着老二离开。”
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落地了。
4
张亮离开了卧室，只剩她一个人。她打开微信，找到初恋的头像，点击进去，他的朋友圈里晒着家庭幸福美满。他有个孩子，眉眼处，跟她的二宝特别像。
如果此时她告诉他，当初他们的一夜情，她生下了一个孩子，现在已经几岁大了，他会怎么样？应该是惊吓吧，闹不好，他也会跟自己一样，家里鸡飞狗跳，离婚收场。何必呢？当初就没想过要告诉任何人，现在、将来，也不必向谁说出口。她点击删除微信好友。
家里的几天，很安静，两个孩子似乎感受到大人之间的磁场，也悻悻的。赵雪默默收拾行李。
她从衣柜拿出一件呢子大衣，自言自语道，“这件衣服是你给我买的，花了两千多，那时你工资不高，但我看上什么，你都会给我买。”说完折叠好，放在一旁。
“这是我给咱俩买的情侣款睡衣。”
“这是你给我买的家居服，你知道我怕冷，给我买了质量最好的、最保暖的。”
说着，听到她抽泣的声音，他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听到一声叹气。她知道，他是不忍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收拾出紧要的行李，装进一个行李箱。
“二宝，来。”
孩子乖乖让妈妈牵着手。大宝闻声出来，看到妈妈要走。很是不解。
赵雪走到门口，转过身来，对张亮说，“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没这个必要。”他挥挥手。
她要出门，大宝放声痛哭，扒着房门，他紧抱着大宝。二宝也跟着哭了起来。她心很痛，他也是。好端端的一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寻求刺激的后果，终有一天报应会找上门来。她毁了一个本该完整美好的家，可是，这回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